迎秋宴2

编钟叮鸣，丝弦悠扬，月出西南，正是觥筹交错时，裴敛仰头倒尽最后一盏酒。

陆思琼正弹着琵琶，余光看到裴敛离开，一时晃神，带音迟钝，错了一律。她飞快凝回心神，擞挑滚弹，弹了无数次的谱子，此刻却生疏地让人发慌。

绸幔曳曳，满目春色，在光晕里扩散、扩散，琵琶声息，她早已泪流满面。

堂内拊掌四起，裴茨站在廊庑前，掌声依稀，逆耳鲜明。

“陈州一带□□未平，四皇弟就急着赶回来了？父皇可是告诫过我们……”裴琤一顿，嗤笑出声：“瞧我这记性，竟忘了四皇弟一直养在太常寺。”

裴茨微微勾唇，似乎听不出他语气里夹枪带刺的讥讽：“劳二皇兄挂记。父皇国事繁重，虽不常去太常寺，却也惦念着皇弟，寻了尚国公躬自教导。是顾……许多道理皇弟还能辫得一二。”

听到尚国公三个字，裴琤先是一愣，随后面目显出些许狰狞，语气更厉，讽刺意味深长，“既是尚太保教出来的，那‘认命而不争，安分守己。’一句，皇弟该是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吧。”

“尚太保所受，皇弟句句记在心间。”裴茨依旧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裴琤气结，他蓄满了力，发现掌下只是一团棉花。内心压着火气，却无处发泄。

目光一转，划过不远处的裴敛，薄唇勾出一抹冷笑，裴茨双臂环胸，昂着头颅看向裴敛，“哟！五皇弟什么时候患了偷听墙角的毛病？”

裴敛也不恼，笑意盈盈迎揖而上，“见过二皇兄、四皇兄。”

“五皇弟。”裴茨微微回礼，幽深的眸子闪烁了些意味不明。

裴敛正打算回怼几句裴琤，却发现他忽然皱起眉头，“可是哪里起火了？怎的一股子焦味？”

闻言，裴敛、裴茨吸了吸鼻子，这边还困惑，忽听宫中破玄钟鸣起。

“破玄钟竟然响了！”

破玄钟乃是立在乾武城中轴线正中点的一鼎八尺大钟，风扬不起，水冲不垮，敲一次需上百人合力，是顾如非紧要急要的事儿，那钟只管屹立不倒便可。

“走水了！东宫走水了！”

锦绣园外，左右金吾卫跑过的盔甲声，水桶碰撞在一起的咚咚声，嘈杂混乱。

哲悯皇后步出堂房时，浓烟伴着火舌早已吞噬天际，而这离破玄钟起鸣，不过短短数秒。

宫灯尽数熄灭，整个皇城却灯火通明，乱成一团。

裴敛蹙眉望着茫茫浓烟，此火起得摸门不着。

“木泽。”

“属下在。”

“你……”——快去找木津。

“有刺客！”

话未脱口，不知是谁一声尖叫，原本就人心惶惶的众人，此刻炸如蚁群，声嘶力竭地尖叫、逃窜。

裴敛眉头更蹙，他四下一扫，裴琤早已不知去向，裴茨还在原地，也是一脸慌张无措。

不远外，打斗声四起。

“保护皇后娘娘！”

左右卫冲进来，打斗声更愈。

裴敛他们一众站在偏处，这里有一块巨石挡住了他们的身影，也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去看看。”

裴敛先一步跑过去，没注意到裴茨眼底渐渐燃起的狂颠。

“殿下！”

木泽焦声被甩在身后，亮剑出鞘，裴敛提着木泽腰间的剑，飞速加入混战。

来人皆是黑衣，行如鬼魅，又有黑布罩面，游龙剑术、风腿钢拳，皆是裴敛陌生的打法。

“来者不善！”

轩辕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气喘吁吁含着畏忌，早已没了往日的神气。

“速战速决。”剑起剑落，两个近身者丧命。

着褐黑瑞马窄袖袍的左右卫层层叠叠围在外围，将女眷隔开。

裴敛提剑，愈战愈觉这些黑衣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热浪卷着水雾，一波一波压的人喘不过气，亮剑染上血光，反出裴敛怔愣的脸。

寒光反射，照出苏向宁媚脸。

玉香楼，停妖阁，苏向宁的住处。

窗棂大开，苏向宁靠在窗前。

屋内未燃蜡，她借着月光端详手里的匕首。

刀刃锋利，寒光凌厉，是把绝佳的近器。手腕翻转，柄处一个“敛”字入木三分。

苏向宁微微蹙眉，来过的狎客里没有这个人，也未必去过别的姐妹房里。

想他容颜俊美，若是光顾了别的姐妹，她们定会大肆宣扬，如今未听半点风吹草动，大抵是个洁身自好的男子。

又或许……他被自己克死了，毕竟跨过三步企图靠近自己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唉。”苏向宁摇了摇头，刚坐回桌前，忽然看到远处浓烟冲天，虽是黑夜，也盖不住浓烟。

她面无表情倒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