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随处是南柯
宴过三巡,然帐中众人兴致仍未减损半分,接连的轻歌曼舞、丝竹管弦只叫人昏昏欲睡,几个小姑娘并不适应这种场合,相约着到了外头赏月说话。
刚出营帐,便是另一番景象,芃茂夏草在月光下涌动一片细碎的海浪,一轮明月正悬在海浪的尽头,照野霜凝,入河桂湿,混合着青草幽香的凉润晚风迎面扑来,恍若醍醐灌顶,将人从头顶洗濯至足心,霎时困意全无,通体生凉。
“总算是出来了,酒肉声色,靡靡之音,我都快闷死了。”兰馨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胸口。
“嘘,兰馨你小声点,若是叫人听去了,还以为咱们对皇上有什么不满呢。”几个人里头年纪最大的西林觉罗琢言赶忙出言提醒。
“琢言姐姐说的是,兰馨知道了。”兰馨自知失言,调皮地吐吐舌头。
“现在天色还早,直接回营帐休息的话,也太无趣了,不如去找些有意思的玩,不知大家意下如何?”宝音生性活泼,拉着身边的欣荣盘算道。
“格格,这样好吗?会不会叫人说闲话?”欣荣犹豫道。
“如今也没人顾得上咱们。”高婳面容一如既往地平静,但语气直接出卖她跃跃欲试的心,“所以,有何不可?”
“话虽如此,但也该先问问两位公主的意思吧。”富察玉蘅和那拉舜英,一个是元后侄女,一个是继后侄女,如今却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
富察雅如不禁四处张望:“五公主这是去哪里了?”
祎宁却微笑道:“不急,你们先等等。”
她话音刚落,紫薇就一路小跑着过来,晴儿见紫薇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笑道:“你这是又有什么鬼点子了,快说,大家可都急了呢。”
“我问皇额娘要了些新鲜的野味和点心果子来,等会到那边的帐子里,咱们又吃又玩,岂不妙哉?”紫薇俏皮地眨眨眼睛,“这就叫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呦,瞧瞧她,小小年纪就学诗仙那一副做派,李白是飞羽觞而醉月,紫薇就是开琼筵以坐花。这不,眼下正有好光景呢。”祎宁点了点紫薇的额头,难得摆出姐姐的架势笑道,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条小河,夹岸盛开的倔强小野花,像极了落在地上的星辰,在月光下莹然生辉。
贪玩到底是孩子的天性,几个人一番计较,各自散开,不多时就齐聚在了篝火旁。
每人都携来一色清淡可口的小菜果品,配上鲜香四溢的烤肉,福建岁贡的白茶,滋味鲜醇,绿妆素裹,便是一桌风生水起的夏日闺中晚宴。
小姑娘们以茶代酒,行酒令,玩的不亦乐乎,连向来清冷淡定的高婳也难得露出了小女儿情态,接过却被紫薇、晴儿几个人联手斗败,落败的她颇不服气,直接掏出了杀手锏——占花名的签筒,她家虽说因着高贵妃的缘故已经被抬了满洲镶黄旗,但汉人出身是更改不了,有这般的家学渊源,故此才有占花名的玩意儿,小姑娘们几乎都没怎么玩过,皆是兴致勃勃。
宝音笑道:“你们看看她,这就不服气了,输了连底盘都要掀了。”
高婳举起装骰子的小盅,瞥了她一眼:“你就说你来不来?”
“就你最会拿乔。”宝音上前就想拧她的嘴,“赶紧吧。”
“别急,马上就到你。”高婳说着便摇出了一个五点,数下去果然就是宝音。
“了不得,她嘴是开过光的!我就不客气了。”宝音伸手掣了一只,签上画着一枝月季,题着一行小字“人间不老”,下首镌着一句宋诗:四时荣谢与常同。注脚写着:“在座所有人共饮一杯。”
宝音抚掌笑道:“这个好,我喜欢。”说着举起茶杯,众人共饮了一杯。宝音随手掷了个十点,数下来正是紫薇,紫薇的乳名正是以花为名,她心里又期待又忐忑,伸手掣了一只签子,见上面果然画着一数开的浓淡相宜的紫薇花,题着“晓迎秋露”四字,下刻着一首旧诗“向风偏笑艳阳人”。
富察玉蘅拍手笑道:“可巧,这签子正合了公主乳名。”
祎宁亦是笑言:“桃李无言又何在,向风偏笑艳阳人。杜牧这首诗最是衬她了。”
晴儿莞尔一笑:“白乐天也有一首诗我觉得甚好,独坐黄昏谁是伴······”
还没说完,晴儿就在紫薇微带愠怒的目光下光速投降,二人笑闹了一番,但晴儿的玩笑话到底在紫薇心里烙下了痕迹,紫薇花对紫微郎,脑海里瞬间浮现的正是少年琢玉般的形容。
一圈玩下来,琢言抽中了梅花,雅如是木槿,舜英是梨花,欣荣是杏花,祎宁是丁香,晴儿,兰馨、玉蘅三个人抽的花签倒是引人瞩目,晴儿是“兰花”,题字溪谷幽客,松为伴,竹为邻,不求闻达只烟霞,得此签者必逢奇缘,然祸福无常,兰花高洁清雅,很衬晴儿,但签文却实在令人玩味,晴儿不过一笑了之,她的人生本就是一眼可以望尽的,又何来奇缘呢。
玉蘅是“桐花”,题字瀛台玉雨,满阶梧桐月明中,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