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修)
常府原也不大。
只因孟华姝与常韶芸均已及笄,不便再与常夫人住在一块。故而在桂香院外不远处,又辟出了两个挨挤着的小院。
韶芸住泽香院,华姝住远一些的青芜院。
自桂香院出去后,孟华姝对着前来相迎的芦雪颔首道:“回去吧。”
她佯装不知身后跟着一步慢过一步的常韶芸,路过泽香院时也不似以往驻足。
回了青芜院,梳洗妥当。
孟华姝斜靠引枕,倚在榻上,捧了午后夹在账册中的那本《燕案奇闻》接着看。
正看到盛提刑官推演案情,即将揭露真相的精彩之处,也不知是她眼睛发花还是怎么回事,书上的字在不停乱跳,整页都凑不出一句通畅的话。
孟华姝盯着许久没翻过的这一页,愈加烦闷,干脆合起书,摔在榻上:“写得乱七八糟的。”
连芝与芦雪对了对眼色,难得没有调笑,只安静地捧了盏茶,递到华姝手边。
孟华姝接过茶抿了一口,仍觉气闷。
她推开手边的窗,向外望去。
青芜院正如它的名字一般。
院内花草芜杂蓬乱,却郁郁葱葱满是生机,望去别有一番美感。
只院东角处有一株枯了多年的树,也不知是何品种,树身倾伏弯曲,仅剩的几支枯脆树枝张牙舞爪地四下探伸。
煌煌月牙掬着一片云,就钩在最高处的枝杈上,风过时,轻晃着似要坠落。
孟华姝看着那撇月,心静了下来,眼里却渐渐染上忧色。
蓦然,她醒悟过来,暗笑自己真是痴了,为件没边没影的事情瞎着急。
说来也不怪她多想,韶芸确实太奇怪了。
她实在不懂,韶芸为何会因一个相识不过数月的男子大变性情?因缘巧合的相遇相识,竟能带来如此大的变化吗?
记得桂香院内,她问韶芸:“你当真确定,陶郎君对你的情意,如同你的一般深吗?”
又追问:“陶郎君究竟是求娶你,还是求娶手执玉佩之人?”
既然无论如何抉择,都须尽早对陶文乐坦白。华姝想着,或许能从他的意愿中找出一条两全之法。
可常韶芸的无措与喃喃称‘不知’让她一头雾水,怒气更上一层。
既然深爱,怎会不知?
既然不知,为何非嫁不可?
韶芸语无伦次的解释,都说服不了自己,末了失神道:“明日告知陶郎实情后,姐姐替我出面问一问他行吗?”
要华姝说,何须多问?见其所为,即可知其心中所想。
倘若一切皆是韶芸自作多情,分明就更易得两全,但孟华姝不由替韶芸生出些期盼来。
有情人合该是一对才好,如此方不枉常韶芸毫无顾忌地违逆一回。
“小娘子?”
芦雪轻声唤回了她的神思:“您怎么了?时而忧,时而笑,现下还怅然失意起来了。”
孟华姝闷闷地回了句:“没什么。”
她本不欲多言,可心中憋堵,无奈叹了口气,喃喃道:“她这般做值得吗?”
“小娘子说的是谁?什么值不值得的?”
连芝忍不住跺了跺脚,急性子与华姝如出一辙:“小娘子您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听前院的小厮说,老爷进桂香院的时候也是和容悦色的,怎么出来时个个都……”
芦雪见她越说越失规矩,急忙低声制止:“连芝,少些探问!”
连芝看芦雪板起脸,怏怏撇嘴:“我这也是关心小娘子嘛。小娘子自桂香院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变了个人似的,看得人心急。”
孟华姝却问道:“我像变了个人?”
见一贯实诚的芦雪都犹豫着点了头,她不禁嘶了一声,叹了句‘大意’。
孟华姝忙丢开纷烦的杂念,将榻上的书重新拾起来看。
一面翻书,一面又在心中唏嘘,情爱果真是轻易碰不得的。她不过起了些好奇,沾了点儿边,就在不觉间受了影响,更别提深陷其中的韶芸了。
还是书好,对人无大害。
改日挑几本好的给韶芸送去,就当助她早日醒悟。
*
常府前院厅内,茶又续了一盏。
陶文乐独自端坐,等了半晌,却无半点急色,依旧平心静气地举茶慢啜。
常伯父说,华姝下学后即来。
他才与华姝正式定亲,本想过两日再来拜访,谁知常伯父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般,第二日就邀他到府上一会。
正想着,门槛处忽然跃入一抹艳色。这并非‘华姝’向来的素雅穿着。
陶文乐忙站起身,抬眼见是一位娇丽的陌生女子,稍愣住。
再往女子身后一瞧,并无她人跟随,更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