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书生
南山夜里比白日还要凉上一些,李昭悫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把小脸彻底遮挡住。为了避免正面撞上杜智宇,她就近抄了一条小路。
由于李昭悫很少住在别业,所以平日用来待客的西厢房,此时都是空荡荡,一排过去全是乌漆嘛黑的。杜智宇的厢房在黑暗中格外亮眼,非常容易发现。或许不用晨风探路,她也能找到,李昭悫暗暗想。
李昭悫本想躲在杜智宇厢房的隔壁,结果摸黑往门把手上一摸,铜锁冰凉的触感立即传上来。没办法,她只得倒退几步,回到后面几根的柱子那,斜靠在柱上,等待杜智宇出门。
晚风掠过,墙角干枯的草木发出簌簌声,李昭悫原本头一点一点,现在被声音突然惊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严重怀疑晨风的消息是假的,不然怎么现在还能听到杜智宇和书生的聊天声。当然了,大部分时候都是杜智宇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李昭悫站直身子,正打算踢踢腿放松一下,就听见杜智宇推门而出的“咯吱”声。李昭悫迅速转身,将自己藏匿在朱红柱子后。
杜智宇鬼鬼祟祟地往四周看了几眼,放心后才加快步伐离去。李昭悫等了一会儿,确定杜智宇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后,从柱子后闪出,走到厢房门前。
李昭悫往门上轻敲几下,很快里面就传来书生试探的声音:“门外是何人?”
“救你的人。”李昭悫开口道。
书生一听李昭悫的声音就知道是个娘子,他诧异道:“这位娘子,你为何要救我?娘子夜半来男子的厢房,于理不合。”
“你宁愿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替考,也不愿意给我开这门吗?等到杜智宇回来,你就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书生听到这话,立马打开门扉,快得将周围的空气带成风。李昭悫的帽子被风吹落,露出她的面庞。屋内幢幢烛光在摇曳,只能照亮她半边的脸。书生眼前的女子,皮肤光滑白皙,和他在乡下看见整日暴露在阳光下的农妇不同,带着微妙的剔透感。她形容昳丽,被烛光照亮的侧脸上有一粒小痣,在暗黄的光下格外妖艳,像他之前在志怪小说里读到的狐妖。
他咽了口水道:“娘子先进来吧。”书生侧身让出空间给李昭悫。
杜智宇和书生住的厢房自然比不上李昭悫的。她走进去扫视一圈发现他们的厢房要狭小许多,只有床榻、衣箱和桌椅。
木桌上摊放着书简,上面还有未干的墨迹。书生见李昭悫的目光凝在书简上,手忙脚乱地将书简扫到一边,局促不安道:“都是某乱写的,娘子勿怪。”
他又连忙给李昭悫倒了杯水:“娘子见谅,这只有水。”
“我怎会怪罪你,分明是我家仆从招待不周。”李昭悫轻声道。
书生听到李昭悫的话后动作一滞,抬眸看向李昭悫,瞳孔收缩,看上去十分惊讶。他赶紧作揖,向李昭悫行礼:“贵主万福。”
李昭悫笑着摇了摇手,不甚在意:“不必拘礼。我并非有意窥视,但我今日回别业时碰到你与杜智宇在门口争执。我原想等你们走了再出来,只是......”
她没有说完,留下让人遐想的空间。书生的脸刷一下地变得惨白,他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哀切地恳求道:“贵主,某家中数代皆为贫农,实在是出不起到召南赶考的钱。杜智宇说只要某替他写诗参加诗会,就可以替某出路费。”
“谁知他到了召南,就要某替他参加科举。要是某不替考的话,就要数倍偿还,这钱便是某卖身也出不起。某逃了倒是容易,可等那杜智宇回到乡里,某家中的寡母该如何自处啊。”
他又欲磕头,李昭悫伸手阻止了他:“所以我方才不就说了吗?我此次来就是为了救你的。明日你们离开别业,中途你装作腹痛,跑回别业。我会命人准备好金钱。你家中我也会命人打点好。你先在别业待一段时间来避开杜智宇,之后你就拿着这笔钱安心备考吧。”
书生猛然抬头,热泪流了满面,激动道:“多谢贵主。贵主的恩德,某永生难忘。日后贵主想要某做什么,某都愿意去做。”
李昭悫轻笑一声,不知是在嘲书生宏大的诺言,还是在笑许诺的轻易。她实话实说道:“我不缺金银,既然可以帮到人何乐而不为。救你只是随我本心,你只要不做那东郭先生的狼就好了。我不奢求其他。”
同一时刻,在东厢房的晨风等来了杜智宇。她听见脚步声的时候,生无可恋地闭上了双眼。手中拿出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棉花,塞进自己的耳朵里。晨风还嫌不结实,使劲地塞了几团。
杜智宇清了清嗓子:“咳咳,今日某对娘子一见倾心,再见如故。《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特为娘子作诗一首......”
他话还没说完,屋内的烛火摇曳,闪了一闪,只见到黑影扫过。杜智宇毛骨悚然,但想到讨得楚茨欢心,便可被朝华公主,甚至是齐王引荐。他强行忍下心中的恐惧,大声道:“某特为娘子作诗一首,娘子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