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进宫（下）

通报完后，殿内的人齐齐站起来，整理衣襟，迎接天子。宫婢挑帘，天子和秦王李明德、李明宏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这次去了北境几个月的李明宏赶回召南，加上李昭悫也康复进宫谢恩，所以天子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一副和善样子，和儿子们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还免了她们一众人的礼。

李明德身材比天子和李明宏都要高大些，除却天子惹人注目的赭黄袍，第二个让人注意到的就是他。李明德相貌上更像谢氏，眼睛细长，凛凛威颜，面无表情时有些吓人。李昭悫看见李明德瞳孔颤动，这是她得到预言纸和知道他欲残害胞弟后第一次见到李明德。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李明德，微微低头躲避李明德投向她的探究的视线。

郑氏和王氏见到自家郎君，就自然而然地站到他们身侧。李昭悫跟着郑氏走到李明宏旁边。李棣月仍是待在谢氏身旁未动。

天子先前没见过李昭悫着翟衣，云鬓高盘的样子。他一时觉得新奇，同李昭悫打趣道：“年终岁尾，阿珃长了一岁，果真同先前大不一样。”

李昭悫璀然一笑道：“不过是借绫罗珠钗的光，阿翁谬赞。”

且不说天子本就偏爱李昭悫，哪怕是皇族其他小辈争吵，他也是不喜的。所以他才特意嘱咐谢氏，李昭悫进宫谢恩的时候，要办家宴，解开两个小娘子间的矛盾。

他侧目看向站在谢氏身旁的李棣月，忍不住问道：“五娘，同你阿姊赔礼道歉没啊？”

李棣月看上去仗着谢氏的宠爱谁都不怕，但其实她很怕天子。冷不丁听到天子叫她，李棣月吓了一跳。她又往谢氏身旁挪了几步，捏着衣袖，嚅嗫道：“自然是道歉了的。”

天子虽然不喜欢李棣月表现出害怕自己的样子，但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姊妹之间定要和睦。皇族中人更要为天下表率。”

听到这话，李昭悫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她附和天子道：“阿翁说得极是。阿珃做阿姊的自然是要让着妹妹。阿珃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上次进宫五娘不还缠着我说想要这狐裘，今日我特意带来，向五娘赔罪。”

虽然和外人说的是李昭悫和李棣月在御花园玩耍时，不小心将李昭悫推倒。可私底下谁都知道是李棣月打了李昭悫。只要李昭悫提起上次进宫，就会让人想起李棣月没有长幼尊卑的观念，不知礼数。

天子一听李昭悫的话，自然就会想到李棣月是因为狐裘殴打恐吓阿姊，脸上笑容不自觉敛起。

李昭悫抬手示意楚茨将白狐裘呈上。通体雪白的狐裘被放在精致的雕花黑檀木托盘上。对比之下，显得没有一丝杂毛的白狐裘更加难得。

这样好的狐裘，北边今年只进贡一件。天子想起那是他赏给李昭悫的。天子抬眸，发现楚茨斜后方的玉岷手臂上搭着件貂裘，显然是李昭悫今日入宫穿的。貂裘毛杂，不比狐裘纯粹，更别提那白狐裘了。

看着自己疼爱的孩子用次品，还要将本属于她的东西拱手相让给欺负自己的人，天子心里怪不是滋味。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沉声道：“阿珃，御赐之物不可私自随意转让相送。朕就是再疼你，也是要说你的。”

天子表面上是责备李昭悫，但其实是在敲打李棣月等人。他赏给李昭悫的东西，就是李昭悫的，旁人动不得。他再疼李昭悫，也要李昭悫遵守规矩。同样的，谢氏再疼李棣月，也要让李棣月接受惩罚。

李昭悫没有顺承天子的话，而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道：“这罪阿珃可不认。那日殿下分明和我说了会告诉阿翁的。许是殿下贵人多忘事，忘了同阿翁说。”

她每说一句话，天子的眉就皱得越厉害。他知道谢氏偏心五娘。每次他一提让她不要那么偏心，谢氏就嚷嚷他也偏心阿珃，弄得他也不好说什么。但谢氏这明摆着是在帮五娘抢阿珃的东西。听听，五娘称她“阿婆”，却让阿珃唤她“殿下”。

谢氏与天子结发多年，看天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快要发怒了。眼下德妃本就得宠，要是因为这事和天子生出嫌隙就不好了。在自己的利益面前，她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李棣月。

她赶忙开口解释道：“那日五娘闹得厉害，妾实在是没办法，才让三娘送给五娘的。妾近日在准备大朝会，喝盏茶的工夫都没有，一时忘了，还请圣上责罚。”

只可惜谢氏能看出天子将要发火，王氏却看不出。王氏见状暗道不好，皇后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等会儿定是李棣月被罚。她不忍女儿受罪，忍不住道：“君姑筹备大朝会本就不易，哪里会记得这些小事。都是五娘的不是。妾已命人备下厚礼，特向三娘赔礼道歉。三娘也愿将狐裘送出，姊妹重归于好，岂非善事？”

天子容色骤冷，指着王氏骂道：“朕看她就是被你们给宠坏的！”王氏听后直直跪了下来，不敢说话。

似想到了什么，天子朝李棣月伸出手，大声呵斥道：“朕要你抄的《道德经》呢？抄了半月，总该抄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