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
偌大的长安城,她熟悉的人也不过一个他。
且她初来乍到,纵使府中奴仆待她亲和,她又能感到几分自在?
陌生之地,陌生之人,唯一的朋友还在使性子不理会她,小娘子无依无靠,不掉眼泪才怪。
而这眼泪本不该掉,全怪他乱发脾气。
她想留在后厨不过是小事一桩,同意她去又能如何?索性都是在同一处府邸,又不是相隔天涯,此生难见。
不愿留在他身边更是无所谓。何况成日四目相对,难保何时就相看生厌,离得远些倒能融洽。
陆青斐既自责又懊悔,一口气追到游廊尽头。
姚静衡察觉后方有人,哈欠打到一半就捂着嘴转过身,警惕地朝前张望。
她的眼里确有泪光,神色却不见哀伤,陆青斐隐隐发觉,他或许又在自作多情,小娘子怕不是困极了呵欠连天,才有了盼康那厮声称的“含着泪”离去。
而且,她不会随随便便就在人前落泪。
陆青斐停下脚步,但也仅仅一瞬。他没有若无其事地折回,而是继续走向她。
“郎君?”姚静衡看清是他,欣喜地冲过去。
她下意识就要扑进他怀里,可他们已经回到长安,不再同乘一匹马,于是她急忙打住,仅是鞋尖碰了碰他的鞋尖。
姚静衡向后退一步,歉声说道:“对不住,我吵醒你了。”
她心存内疚,也心生欢喜,暗中向前挪了半步。
说来也怪,他此前气得肝郁,这时候却浑身轻快,问道:“吵醒我就这么高兴?”
“你愿意见我,是不是就意味着不生我的气了?”
陆青斐大喇喇坐在美人靠上,说道:“谁说我是来见你的?”
“那你可以顺道见见我吗?我们都遇上了。”姚静衡坐在他旁边,越说越小声。
“起来。”
她略有局促地攥着袖口起身,却见他扯出衣袍后摆铺在她适才坐过的地方。
陆青斐隔着衣袖轻轻拽了拽她的胳膊,示意她现在可以坐下了。
姚静衡挨着他坐,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见让她离远点的话,便又大胆地靠近了些。
两人此前的亲近大多事出有因,要么是她生病,要么是带她骑马,要么是人群太挤。
至于那些揉脑袋捏脸蛋,泄愤解恨罢了。
这时候再没有正当的理由,也没有什么怨气怒气,他们还是挨得近极了,就连腿边的衣料都开始小有摩擦了。
“你再挤,就该坐我腿上了。”陆青斐动动左腿,撞了撞她那原本已和他贴得严丝合缝的右腿。
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姚静衡惊讶过后就要往外挪。
“你要和我说什么?”他飞快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移位子的动作。
廊下的灯笼忽闪忽闪的,她轻声细语地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若说我生气,你当如何?”
姚静衡凝眸注视他,诚恳道:“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你心里的气自然也会消散,但我想让你快些消气,却又束手无策。”
“所以,你让我,”陆青斐指着自己鼻子,加重了“我”的语气,“想办法帮你消我的气?”
她张口就想否认,毕竟她又不是什么都不做,可细想了想,的确是他说的那意思。
姚静衡有些发窘,低头说道:“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你有何办法?”陆青斐弯腰,突然把脸凑在她眼皮子下,吓得她赶紧抬头坐直。
大晚上的,实在可怖,姚静衡定定心神,回道:“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怕是你还没想好我就消了气,还是说,为了能让你的法子派上用场,你再惹恼我一回,好让我的闷气等一等你的脑袋瓜?”
他不甚用力地弹了她脑门一下。
姚静衡紧闭着眼,可额头一点儿也不疼,她迟疑地问:“你是不是,早就不生我的气了?”
陆青斐由衷说道:“对不住,我不该对你生气。”
“可我、我才是来道歉的,你说什么‘对不住’?”她不知所措地说。
“你想留在后厨便留在后厨,而且这本就是我之前已答应过的事。”
“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姚静衡语气确切地说。
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陆青斐的手不受控地摸上她头顶。虽不知这是何时养成的习惯,但他现在还不愿将其改正。
“该不会,你想出的消气法子就是留在我左右?”他干脆把手肘支在她右肩,如此手掌就能一直放在她的发顶。
姚静衡实诚地点点头,脑袋便在他掌中蹭了两下。
“我留在后厨和留在你身边都差不多,但我怕你误会我用心不纯,便想着去后厨或许会更好些。”
陆青斐疑惑发问:“我能误会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