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
早上逃出姚家,午前又回了姚家,甚至手上还提着一条姚静殊“陪”她买的活鱼。
她的私奔,她的终身大事,像是一场儿戏。
“成日不是给我下迷药就是点迷烟,你和程亭宜莫不是以为我好糊弄?”姚静殊嘲讽说。
姚静衡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神不守舍地穿行在人潮中。
他兴许还在山里找她,可父亲说山里不太平,他可会碰见贼匪?
他找不到她,会以为是她临时反悔,还是会觉着是出了意外,情势所迫?
他是离开,还是回来?
忧虑一个接一个地跳入头脑里,姚静衡直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
姚静殊的嘴巴没有停过,一会儿让她不要高兴得太早,一会儿骂她不知廉耻,一会儿又用她无法理解的轻快口吻憧憬着年节。
姚静衡实在想让她闭嘴,但姚静殊从不把她放在眼里,哪怕她恨不能找根针将她的嘴皮子缝得严严实实,也没有力气说出让她闭嘴的话。
她忽而很想陆姐姐和盼康。
分明清早才见过他们,姚静衡却感觉他们已经遥远到像是上辈子的人了。
路过程家门前,姚静衡极力目不斜视,耳朵却仔细聆听姚静殊的动静。
她听见姚静殊拍打程家大门,又听她嘀嘀咕咕说着程谨多半还没回家的话。
“程亭宜,千万别回来。”姚静衡心说。
向来在屋里静养的姐姐,十多年来头一次时时刻刻围着她打转。
幼时对着漆黑的天空所许下的心愿如今以这样一种方式实现,姚静衡自嘲地笑了笑,从水缸舀出一瓢水敬谢老天迟来的恩赏,顺道还愿。
“我要生火了,阿姐可要出去躲躲烟?”姚静衡说。
“你先等等,我要去隔壁瞧瞧程亭宜回来没有,你与我同去。”姚静殊用她在集市上买的锁链将自己和姚静衡的手腕绑在一起,免得她趁父亲回家前再度逃跑。
姚静衡意志全无,神色寡淡地看着她忙活上锁。
程谨依旧没有回来,姚静衡期盼他能就此远走。赴长安春闱也好,去天涯海角也罢,总之别回到梁泉。
她不愿让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人担上“奸夫”这一骂名,也不清楚该如何对着与她两心相依定终身的男子若无其事地喊出“姐夫”。
失神的姚静衡被失望的姚静殊拖回庖厨。锁链够长,足以让姚静殊在门外监视她。
大大小小的反抗没有一次成功,这场搭上她全部赌注的私奔失败得仿佛从未发生过,她的生活仍旧围着姚家的灶台打转,一切似乎从无变化。
她没了逃离姚家的机会和勇气,只能安静地等待残酷命运的到来,她的姐姐又何必看管犯人一样地盯着她?
姚静衡点燃灶门里比她的生命明亮万倍的火焰,却感到浑身透寒。除了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上一觉,别无所求。
她把做好的饭菜端去堂屋,陈月桃瞧见两人腕上的锁链忙让姚静殊取下。她都没问问缘由,只是心疼地说这东西凉得很,会把姚静殊的身体冻坏。
姚笃身心俱疲,一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没看见锁链,连饭都顾不上吃。
可即便他看见了又能如何?
怕是姚静殊用锁链把她勒死,他都会替她顶罪。
姚静衡饿极了,想坐下吃个午饭,而姚静殊要去外面蹲守程谨,当然没工夫用膳,拽起链子就把她往家门外拖。
其间陈月桃给姚静殊端来一碗剔去鱼骨的饭菜。姚静殊本就吃得慢,这时候又在刮风,饭肯定没吃上两口就冷了。
程谨一直没回来,想象中油腻腻的冷饭让她恶心作呕,姚静殊不耐烦地推开碗。
不经意瞥见姚静衡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阿娘手里的碗,她连忙催促阿娘回家。
陈月桃只当女儿怜惜她体弱,不愿她再被寒风摧残,欢欢喜喜端着饭碗回去,半个眼神都没给姚静衡。
她按了按瘪下去的肚子,无力地靠在墙上,又慢慢蹲下去,最后坐在了地上。
程谨还是没回来,姚静殊逐渐扛不住令她头晕眼花,脚步虚浮的饥饿,让姚静衡扶着她回家吃饭。
堂屋里的饭菜还未撤去,陈月桃趴在桌边,碗里放着半块鱼肉,手中还握有筷子。
“阿娘怎在这里睡着了?”姚静殊问道。
陈月桃没有作声。
“阿娘?”姚静殊走上前拍了拍陈月桃,她还是一动不动。
姚静殊直接扶起陈月桃,灰蓝色的嘴唇和嘴边的白沫吓得她撒手躲开。
陈月桃“砰”的一声摔到地上,两根筷子仍旧握在她僵硬的手里。
姚静殊这才看见她紫蓝色的指甲,放声大叫起来。
姚静衡想去拍父亲的房门,可锁链困住她的步伐,她只好用力呼喊。
“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