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无论男女,无论亲疏,姚静衡都不愿光着后背,把纵横交错的伤痕显露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可当缓解疼痛的渴望变得迫切,暴露在陆青斐眼中就不再令她感到难堪。
但将陆青斐换成盼康,换成母亲和长姐,哪怕是换成程谨,她又似乎觉着背后的伤并不剧烈,忍着痛直到它自己痊愈也不是无法承受。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想来想去,她在陆青斐面前的放松应是源于一声声的“陆姐姐”。
姚静衡略有落寞地在心里叹息,陆姐姐若是女子就好了。
她真想能有如他一般的姐姐。
“你怎这副眼神看我?”陆青斐操起她床边叠得方正的毯子扔向她。
稍有动作身上就更疼,姚静衡一动不动,任由毯子盖住脸,瓮声瓮气地说:“陆姐姐还不信我当真对你无意?”
“半信半疑。”谁叫她看他的眼神就是不对劲,总让他想起幼时跟在他身后摇尾巴的脏兮兮小狗崽。
纵然解释过好几回,姚静衡依旧不厌其烦地说:“陆姐姐放心,我对你的心思绝对是清白的。”
陆青斐一下就捉住话里的关键,问道:“你对我什么心思?”
他毕竟是个男子,应当不会高兴听到自己被人当作姐妹的话。
姚静衡缄口不言。
“什么心思都不准有,尤其当着别人的面,你的眼珠子更该收敛收敛,否则遭罪的是你自己。”
一通警告完了后,陆青斐善心大发,替她揭开毯子。将将揭开一角,湿漉漉亮晶晶的眸子倏然闯进眼帘。
“好说歹说你不听,居然还变本加厉?”陆青斐登时把毯子给她盖回去,环抱起手臂站在床边,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她。
“我改我改。”
其实姚静衡也不明白她的目光有何奇怪之处,但陆姐姐不喜欢,她改掉就是了。
“我不信,你暂且蒙着眼为好。”陆青斐又把枕头压在毯子上。
姚静衡的声音愈加发闷。“我真的会改,你信我。”
“你听听你现在的说话声有多黏糊,”他索性把被褥折过去,连同枕头毯子一起重重压住她的脸,“都快成婚的人了,少对我撒娇。”
又道:“不对,是不准对我撒娇。”
有这些东西遮住脑袋,说话声当然会变。解释了这么多次,他还是不相信她对他绝无男女心思,姚静衡生起闷气,干脆不开口了。
过了会儿,他不放心地问:“憋死了?”
“还没有。”她回答完就接着生闷气。
陆青斐一上午都没能好好休息一回,周遭安静下来,困意便止不住地上涌。他将圆凳搬近些,迷迷糊糊靠在她床柱上睡着了。
几乎在盼康推门的一瞬间,他就警醒睁眼。
“你买个药——”陆青斐顿了顿,笑说,“还搭个人回来。”
程谨一进门直奔姚静衡床边,盼康落在后面,讨好似的对陆青斐笑笑。
“去门外守着。”他仍是靠着床,懒洋洋地吩咐盼康,又扭过头,看程谨将姚静衡从一堆东西里挖出来。
“衡娘醒醒。”程谨不知她伤在何处,不敢随意动她,只好俯身轻唤。
姚静衡睡眼惺忪,乍一见到程谨,下意识就撑着胳膊坐起身,浑身的疼痛又让她半道摔回床。
她在被褥堆里飞快抹去疼出来的泪花,先看了眼床旁打哈欠的陆青斐,再强装镇定地问程谨:“你怎么来了?”
为何先看别人?
为何要看别人?
他半垂下眼皮遮去眸子里的阴翳,嘴里用着颇为关怀的口吻地说:“你受伤了,我必须来。”
他此前正要回姚家就看见盼康拿着瓶药油从程家门前跑过。心中忽地产生不祥的预感,他拦住人一问,盼康情急之下就说漏了嘴。
程谨心知她会忧心何事,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旁人发现。”
“盼康在门外望风。”陆青斐补充一句。
又让陆姐姐为她的事费心了,姚静衡内疚地望着他,说道:“多谢陆姐姐。”
不等陆青斐开口,程谨出声打断:“衡娘伤在何处?我们先把药上了。”
陆青斐挑了挑眉,实在摸不清这怪人又在吃哪门子的醋,连人家小娘子同他说句话都不情愿。
虽说就算他不管闲事,小娘子迟早也插翅难逃,可如今事态进展到私奔的地步,他也不可能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眼见姚静衡求助似的看向他,陆青斐帮她开口道:“陈夫人不久会来上药,你最好先离开。”
程谨面无表情地放出余光,暗自注视着二人的眼神往来,深吸了口气平复恨意,如常说道:“她怕是无暇顾及衡娘,应当趁此空隙尽快把药上好。”
他从盼康嘴里大致套出了堂屋发生的事,轻易就能识破这个虚弱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