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百步九折萦岩峦(伍)
红尘与漱雪相抵于一处。
未分胜负,何子规笑着抬眼看向他,如墨眸底灼着点暗火般的光。
“‘惜罇空’第九重?”
不需要对方给出什么肯定的答复,她已从剑中得到了自己中意的答案,眸底暗光似又灼了一分。
“看来不只是琴。人也一如既往。”
肃杀狂放的剑意双双销尽,红尘归于剑鞘,漱雪没回枕玉。她稍后撤了半步,含笑问候:“先生近来可好?”
“……如妳所见。”
这人收了剑后,大多时候便只剩下这般淡漠清冷的一副模样。
“先生的信让沈楼主扣了不少。是以这一年多未曾有回信,先生勿怪。”
她笑着说这话时,下意识抬了抬左手。
肖沉璧忽以三指扣住她的左腕,指尖下是缠着的一圈圈细致布条,是用药浸过后晾干的,不过这么多月过去,怕是效用也已不剩多少。
在见她左腰佩剑、右手持剑之时,他大抵就已察觉了什么。
发丝垂落间,他神色不明,肩背却渐渐绷紧。
若论这世上还尚未长眠九泉之人中,当属他最了解“冷魂钉”。
何子规一动不动,任由他探察自己的经脉。
沉默半晌,肖沉璧低笑了一声,手上不敢多用力,只是缓缓地虚圈握住了她整个左腕。
“原来如此。”他稍颔首,神色仍清清淡淡,声音很轻,“你们惟独瞒着我。”
“……先生。”
何子规半是笑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左手轻轻一转,下扣,反覆在他的腕间。
“我正是为此而来。”
虚握在腕上的手松了,对上那淡如冷茶的一双眸,她放下手,只无所谓般道:“刚刚一战,亏得先生未用‘静夜思’,不然以我如今内力,不知能不能耗得住。”
“若真是‘静夜思’,妳也未必不能破。”
她定定地看了肖沉璧一会儿,又笑了:“的确。不过要是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对方并未言语,她稍稍倾身过去,放低了声音:“我更想看先生用‘惜罇空’的样子。”
···
剑南道与山南西道交界处,一辆风雅楼的马车西行而来。
还要上几日才能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一路上沈亦之与何方说的话比先前何子规在之时要多些,少年也自他这里学到不少东西,只心下却仍旧担忧着那半途突然失去踪迹之人。
在那村落寄宿一夜后,沈亦之来接他时仅道何子规先行一步,并未说她要去做什么。
终于还是憋不住,少年问道:“……女郎为何这么急着走?”
“莫要担心。”沈亦之看着手中一叠自经过的风雅楼据点拿到的情报报告,头也不抬地回他,“冷魂钉取出后会使内力紊乱非常,她须得静心调养一段时日,想来并不愿让你我见到她那副样子。”
少年愕然:“她要取……冷魂钉?”
这回就连沈亦之也有些意外,放下文书看过来,随口问了一句:“她未与你说?”
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的确不说才是何子规的性格。那时在问花榭她告知此事,更多是因为他是风雅楼的楼主。
少年点了点头,低头沉思了会儿又道:“先前在霁月居我听宁前辈和铁前辈说过,孙老前辈也能取冷魂钉,女郎为何不就近托他帮忙?我还记得,那冷魂钉,是当年十五位不良帅联手……”
听少年话到此处顿住,沈亦之知他意思,解释道:“冷魂钉与素寒九针同源,不仅出自同一块昆仑寒银,也出于同一人之手,即吟月山庄的‘天工’端木红念。以素寒九针逼出冷魂钉,是最为有效之法。”
昔年吟月山庄素以机巧闻名,与蜀中唐门并称南北。后有端木红念以铸师身份出世,机关与铸造双绝,得承“天工”之名号。
只是后来吟月山庄覆灭于重影门的更声与刀影间,端木红念亦殒身其中,这“冷魂钉”由此落入朝廷之手。
“至于当时朝堂之上对她的绞杀,牵扯太多。她更不愿因此连累孙家。”沈亦之叹了一声,“所以,能为她取出冷魂钉的,只有沉璧。”
“为什么是肖先生?”
沈亦之反应过来:“我倒是忘了,你还未知沉璧的身世。”
于霁月居中这些人而言,这并非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秘辛。只是多数时候不需刻意提起,是以少年虽与他们同行这许多年,竟是也有不少事未曾得悉。
“他是……昔年吟月山庄庄主肖彧之,与端木红念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