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人生只似风前絮(伍)
近日的烟雨本就缠绵,如同拂过的蛛丝,于这天地间结了网。
沈亦之眸光愈冷。
“怎么了,沈楼主。”燃月长老仍笑得轻松,“我说的,难道不对?还是说沈楼主因那杀妻之仇,连这个都听不得了?”
“你不必激我。”沈亦之道,“月娘究竟为何死于红尘剑下,我心知肚明。”
燃月长老只是笑着,一双妖异的眼微微弯起,眼角处流过几分晦暗难明的神色。
“沈楼主既然这么想……又何必到现在为止,都还如此心安理得地恨着她?”
天地沉寂。
燃月长老向后退了几步,抬起手,硬生生扯出了穿透腰腹的银索利刃,扔到一旁,惟见鲜红的血慢慢于刃上凝到一起,和雨水一起渗入了泥土中。
沈亦之抬手,再次以内力催动徵墨扇,银索利刃收回时已是不沾血腥也不沾泥尘,未在那墨染一般的扇上留下半点痕迹。
“你的话太多了。”
燃月长老眼中笑意更深:“我的话,一向是贵精不贵多。”
沈亦之正要再次出手,空中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颠倒众生,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诉尘世间几分醉生梦死、大梦如初。
许是南柯一场,许是黄粱半熟。
沈亦之一瞬晃神。待他定住心神之时,却是锵然一声。
他抬头看去,那血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无边落雨潇潇而下,天地广阔却只他一人。
腰间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寸许,莹亮如霜。
静立片刻,他最终缓缓抬起手,将那出鞘的清霜剑按了回去。
烟雨未歇,沈亦之拾起一旁的纸伞,抖去溅上的部分泥水,走去了永安镖局。
···
此时,霹雳堂内。
“雷云”正撑伞站在一处隐秘的小室前,蹲下身去,看向层层牢笼中的阴影,与那其中一双眼睛无声对视着。
只是眼下,他的神色冷淡寂然,恍若万年无波的古潭。
雨点很密,窸窸窣窣地打在伞面上。
他朝着那片阴影伸出手,无惧那里的人会向自己伸出利爪、露出獠牙,最终握在了最里面的牢杆上。那最浓的黑暗看到他朝自己逼近,瑟缩了一下,缓缓向后退去,少顷传来一声闷响。
有什么东西翻倒了。
“雷云”起身,要离开这处隐蔽之所。他转过霹雳堂的院子,脚步并没有刻意放轻,踩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响着从容的脚步声。
恰逢此时,一道人影自转角而来,与他打了个照面。
是雷婷。她攥着一支雕海棠花的木簪,目光有几分极少见的凄楚,却又比平日更加灼烈。
“崔先生。”她双眼还微红,声音还哽咽,但已是冷静了下来,“我的兄长,当初的霹雳堂郎君雷晨,还活着。”
“雷云”耸了耸眉尖,握着伞的指节动了一下。
“崔先生猜得不错……账本一事,应当是兄长做的。”她叹了口气,收回手中的木簪,“既是兄长,崔先生便不必顾虑了,按我们先前所说安排就是。”
霹雳堂前些日子失窃,丢失的正是从八年前起至今的所有火/药交易的账目。这本为大事,他却不曾焦急,只道行事之人应是友非敌。
毕竟那账本放得隐秘,机关解法又极为特殊,须得有对霹雳堂极为了解之人方能拿到。
“那便一切照旧。不过雷四娘子可知道,这世上惟一一个能让死者仍行走于世间之人,究竟是谁?”
雷婷自然不知,抬眼看向他,却见他微微合了眼眸,一时竟是露了些许疲态。
“惟有凤凰之火,方能焚尽残躯、涅槃而生。”
话虽如此,他心底却一声苦笑,倒希望那人真真切切能叫死人复生。
他徐徐转身,又走到那隐蔽的、重重栏杆封锁的密室前。这间密室一半是在地下,他们现在所面对的是密室的通风口,虽然望进去一片漆黑,却大抵能察觉到里面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动。
雷婷垂眸:“父亲他……”
这地下室中那疯疯癫癫的人,竟是真正的霹雳堂堂主雷云。
“雷云”——或者说崔子攸平静地望向那片漆黑的、困着疯兽的囚笼:“此等关头,雷四娘子可莫要心软。当年他在这里要将妳做成人偶时,可未曾顾及半分父女之情。”
“我明白。”雷婷阖上眼眸,指尖抚过袖弩:“他早就疯了。”
早就疯了。
飞鸟被囚于高墙之内,她不过是雷云手中一个木偶,一举一动一言一词,都在那被称为“父亲”之人的操纵之下。
她只敢沉默着、顺从着——见证了生母的惨死、见证了霹雳堂的惊变、伯父伯母的身亡、听闻过兄长的死讯……区区一个她又怎么能逃的出去呢?
然而,虽然生长于霹雳堂、生长于雷云掌控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