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只小纸船
有新事发生了。
长久以来头一回有新事发生。
宇宙诞生前只有两个东西,一个是它,一个是乌龟。乌龟又老又蠢,从来不从壳里出来。它想乌龟或许已经死了,死了十亿年左右。就算没有,也还是又老又蠢,就算乌龟把整个宇宙吐出来也改不了他很蠢的事实。
乌龟缩进壳里很久后,它才来到这里,来到地球。它发现这里的想象力的深度几乎前所未有,几乎至关重大。这样的想象力让它的食物非常丰富。它的牙齿让血肉之躯因为陌生的惊慌和耽溺的恐惧而僵硬。他们想象夜里有怪兽出没,泥巴会自己移动。他们忍不住想象无止境的深渊。
如此丰富的食物让它过着醒来吃、吃饱睡的生活。它依照自己的形象造了一块地方,并用死火般的目光爱恋地看顾着。德里是它的屠宰场,德里人是它的羔羊,事情就这样延续下去。
后来……三个孩子出现了。
新玩意儿。
长久以来头一回。
当它被其中的一个女孩打碎了附着的躯体——那是个好躯体,总能带回一些抗拒不了小丑魅力的小孩——彻底出乎它的预料,完全没想到,感觉很,痛苦。
痛苦。巨大的痛苦在它幻化成的体内流窜,而且还出现短暂的恐惧,因为它跟那只老蠢龟和这个渺小宇宙之外的超级宇宙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所有活物都必须受外在形体的运作法则限制。那是它头一回发现改变形体的能力不只能帮它,也可能害它。之前从来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那一刻,它以为它可能会死——哦,它脑中装满了银白色的巨大痛苦,不停地嘶吼咆哮啼哭。显然地,那两个孩子都没听到,反而想要探寻。
探寻。来吧。它给水利工程师的心里注入一丝疑虑,疑虑让他藏起了散落的蓝图。
他们来了。她们进到它位于城镇地底的地盘。两个蠢小孩结伴,一个蠢小孩单独。
来吧,它听见他们接近,心想,过来吧,孩子们。看我们怎么在下面飘浮……看我们怎么飘浮。
——她为什么不害怕?
不对,它想,她是心存畏惧的,不然她不会喊自己什么皮特罗。
换一个。
僵尸,丧尸,还是干尸?它擅长这个,它也表演得格外卖力,可是他为什么——它被掼在地上,随着痛苦和瞬间恐惧而来的是另一种变化,它在变成什么?
疑问,太多疑问。它带着疑问找到了最开始那个女孩,她又给了它新的疑问:为什么她已经迷蒙了,在它激发她的想象力之前?
众多疑问导向一个冰冷的推论:要是它之前想错了,它其实不是唯一呢?
要是还有“另一位”呢?
要是“另一位”参与了它的捕食,要是那三个小孩本身就是“另一位”派来的呢?
要是……要是……
它开始发抖。
憎恨是新的,受伤是新的,目标受阻也是新的,但最糟的新事物是这份恐惧。不是惧怕那几个孩子,那点流于表面的害怕已经过去了,而是害怕自己不再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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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丑攥过的位置留下了擦伤,克洛伊挽起半截袖子,避免衣物再次摩擦,也把罗宾的短棍换到手里,继续走着。
她现在倒是有点理解小乔治了,被潘尼怀斯这么一抓真的好痛,她也想立刻有个帅小伙出现在面前好让她埋胸啜泣。
但是,她现在能给帅小伙的埋胸费又少了一个,潘尼怀斯说take it,她拿了气球,她说eat it,潘尼怀斯也(被迫)吃了一枚附带.环.三.亚.甲.基.三.硝.胺.的定位胶囊,再减去用在罗宾身上的,现在还剩四个。
这些都不是关键,克洛伊边走边琢磨着,关键是体验了刚刚那种整个世界仿佛一锅噩梦浓汤的感觉后,她脑海里一直在进行的对路线的构建也断了。
克洛伊踏出又一个管道接口,来到更开阔空旷的所在。
《德里:一部城市野史》中这么写道:重力排水道和泵下水道虽然是两个系统,但其实交错在一起。
不过,只有当那公牛一样黑颜色的大泵突兀地撞进眼里,接着是凹过来凸过去,横七竖八躺在泵周围的混凝土排水道,你才能对''交错''这个词产生深刻的认知,假如有时间,你还可以畅想一番公共工程规划经费都去了哪里。
克洛伊没来得及畅想。
和她隔了一个污水瀑布,阴沟栅上方的管道口里,晃出了一块和她的差不多的灯光。
“Ch…考克斯!”
是罗宾。
克洛伊同样没来得及跟罗宾打招呼。
她搭了一把手,帮旺达从旁边洞口跨过来,她确信这就是旺达本人,正如旺达也会认出她。咦。旺达眼眶红红的。
“你的眼妆真好看。”克洛伊笑道,旺达拍了她一掌,不巧拍的是手臂,克洛伊又“嘶”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