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回到家里,诺大屋子忽然好安静,就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我的心里都是声音。和平常一样,我倒进沙发里,拿起一本书看,没多久,久违被手机铃声打断。在猎人协会,帕里斯通要求关闭静音,因为就算之差一层楼,他也不会跑下来,却又要通过手机讲些废话。才第二天打工,我就已经有些难以忍受。
发来短信的是库洛洛,还是一条语音短信。他问我是不是到家了,并且谢谢我今天去看他。
“到了,”我对着手机说话,感到颇为别扭,“不用谢。”
他那边很安静,没有风声,没有杂音,像在密闭空间里,他的声音格外清楚。
我还没放下手机,就收到了另一条短信,来自陌生的号码。
【你好,我是……】
是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介绍了一番,说是经由她的朋友得到了我的号码,她约我明天下午六点见面,正好能一起吃晚餐,她说,不介意的话。
她在最后写道“不用勉强”,我回了“我会准时到”。
我放下了书,网上有学校的资料,但没有招新的册子。我跑去库房翻找,在一大堆捆好的东西里终于抽出了开学时发的那些。到处都是灰尘,这里应该清理一下了。
从出生起我就住在这幢屋子里,它有着很大的花园,但大半无人打理,代理人偶尔会找来园丁帮忙清理,我在能拿得动园艺的大剪刀后便会和他们一起帮忙。修剪下的枝叶会捆成一扎又一扎,全扔到皮卡上。让植物变成整齐模样令人平静,重复多了,却叫人思索为什么不能让它肆意生长,在隔壁的街区若是不能将草坪打理到位甚至可能被罚,需要缴纳罚款,植物能被铁丝缠绕改变形状与生长,能通过控制阳光影响颜色,它们的这一生都为人所有。人本已干涉了自然,如此一味地要将它们矫正成自己期待的样子,和在社会里将人自身塑性恐怕并无区别。也或许,人对他物的修理,是因无法如此轻易地控制自身,一旦道路发生偏差,就是难以挽回。
比起园艺,我更喜欢它们自由生长的此刻,比如此刻,枯萎了的爬山虎会自行剥落,但在破碎的地方也会生出最柔嫩的生命。
找到新生手册,我回了房间。代理人忽然打电话来,问我在做什么。他人不出现时,偶尔会这么联系,说上一堆不说也没关系的话,比如季节变换起雾了要注意以后干脆你别骑车了我来接送你上学之类。
“你学校女孩去世的事,我去了解了下。”他忽然说:“简单来说,是她家里欠债不少,没有大人,压力都在她和她姐姐身上,造成了这个结果。”
“复杂些说呢?”我问。
“她卷进了赌场,拿自己攒的钱去补贴好赌的男友,男友输掉后就跑路了。”
刹那间,我的脑中闪过她的模样,我们在图书馆里的招呼,我们一起走在去往校门的路上,还有我站在教学楼的下方,望向那个屋顶……她会做出借钱给恋人的事吗?我对她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总之,意思是,确实是意外。”代理人说:“你没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吧?虽然学校里是有些传言,但都是学生家里的,非黑非白,不好讲,也不会牵扯到学生身上呀。”
“我知道了,谢谢。”我说。
代理人沉默后,说着“你怎么听上去一点儿兴趣都没了我就知道”,其余的话被挂断电话后的声音取代,但我又回拨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代理人才接,装作和我赌气的样子:“干嘛?”
“明天晚上我在外面吃饭。”
我想他一定会特别好奇,但就算再打过来我也不会接了。只是……我盯着有半块砖大的手机,看着暗下的屏幕,忽然在想:为什么最开始是“嘟嘟”声,但每个地方的“嘟”声却又不一样,而那晚在她放下电话后,我回拨过去时响起来的,并不是这样低沉的“嘟”音,而是更加尖锐且刺耳的。
当时,她不在这个国家吗?
飞地,是特别的存在,在一个国家里存在属于另一个国家的地盘,进出需要检查甚至护照,怎么想十分不可思议。出于种种能追溯到许久之前的原因,政治力量的交错就发生在我居住的地方,并且这一飞地,是货真价实的“飞”地。
抬头看着漂浮在商场上空的飞行艇,我来到了约定的地点,一家酒吧里。
官方规定是二十岁才能饮酒,施行起来却放宽到了十六岁,高中生走进酒吧也不会得到过多的注意,我穿着便服,还是在无人的下午,就更没几个人看到了。
悠闲的附近住民们在酒吧里打牌,我在吧台前坐下,从帘后走出来了一位女性。长发披肩的她看了我一眼,打过招呼便开始忙碌,很快一个高脚杯送到了我的面前。
“谢谢你来。”她说:“这杯由我请。”
小小的枫叶别在了杯边,用于装饰,但从它的一个角开始,融化在了液体里,舔一下就发现,原来是蜂蜜。苦涩和甜蜜完美融合,在一上一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