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
柳媚珠讪讪从许芳英怀里出来,恭恭敬敬地跪坐在榻上,含胸缩背道:“我与许纵一个月前分道扬镳,未将此事告知姑母,是我疏漏。只是……我和他究竟是破镜难圆了。”
之所以不告诉许芳英,其一是姑母曾吩咐过许府诸事不得再闹到她面前。
但究其根本,是柳媚珠对这位同她亲如母女的姑母心中有愧,故而选择了逃避。只好用一个拖字诀,能瞒到什么时候就算什么时候。
亲如母女一词,是丝毫不为过的。许芳英与柳媚珠的母亲自豆蔻之年起便是友情深厚的手帕交。
好友亡故后,许芳英悲痛不已,将她留下的一双儿女视若己出,尤其是生而丧母的柳媚珠。
她身子病弱,自己不好前去,便遣人时不时往武安侯府嘘寒问暖,逢年过节皇宫给的赏赐,许芳英眼睛都不眨一下,全挑着珍贵的首饰给她送过去充门面。
柳媚珠十二岁那年一穿过来,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把她抱在臂弯中泪如雨下的许芳英。
见原本气息微弱到近乎不存的女孩竟然吃力地睁开了眼,许芳英转悲为喜,甚至匆匆去圣上面前求了一名太医出宫为她诊治,柳媚珠才得以转危为安。
那时候柳媚珠还唤她姨母,定亲后跟着许纵改口姑母。两人一同坠湖后,柳媚珠名声毁了大半,唯有两家结亲这一条出路。可吴淑兰冷着脸,咬死了不让柳媚珠进门。
吴淑兰出阁前,尝于某年踏春时不慎与柳媚珠生母的衣衫花色样式相撞,偏偏当日柳母身上的布匹是颇为名贵奢华的云锦。
纵使旁人劝解都是无心之举,柳母也自陈是巧合,然而吴淑兰自觉被比了下去,脸上暗淡无光,羞愤地掩面而去。
她耿耿于怀,既而在诗会上同柳母斗飞花令,对方却再度险胜一轮,面子里子全失,这回彻底结下了龃龉。
柳母生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好女儿,现在竟然想进她许家的门,嫁给她的儿子,哪儿来的这种美事?
若是吴淑兰不松口,柳媚珠便只剩一条路,便是断去红尘,去青灯古刹了却余生。
毕竟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许纵搂着柳媚珠上的岸,身子贴身子,他的胳膊箍着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衣衫全数浸湿,粘在身上,身形一览无余。
两个人浑身都湿漉漉的,众目睽睽下,许纵脱了外衫,他俯下身,为柳媚珠披上。
举止间挨得实在太近,脑袋几乎要靠在一块,水珠自他墨黑的鬓角滑落,一迳滴到柳媚珠扬起的脸颊上,滚落于少女粉白的、因冷而颤动的唇瓣上,消失在浅红的唇缝中,不见踪影。
下一刻,男子宽大的外衫便罩住了少女楚楚可怜的面容,令旁人无法窥视半分。
这样亲密的举动,任是谁也无法否认。事情陷入僵局,许芳英出马,她同吴淑兰屏去下人,只单独谈了一盏茶的功夫。
出来后,吴淑兰怒形于色,却忍气吞声,只好答应了。不答应不成,吴淑兰拿这个毕生未嫁、顶着文福郡主尊贵封号的小姑子没半点法子。
许芳英斜倚在榻上,云淡风轻地威胁说,要么嫂嫂现在点头同意,要么她明日去面圣,干脆求一旨赐婚下来。
缠磨许久,柳媚珠总算与许纵定下这门亲事。刚嫁到许家时,吴淑兰的磋磨尚且不敢摆在明面,多是趁着祭祖、请安时趁机发难,让人挑不出错。
主要是许芳英的身子每况愈下,柳媚珠为了不叫她担心自己,只肯将受过的苦小心藏起来,在许芳英面前强颜欢笑。待姑母一搬去别院,吴淑兰才不加掩饰。
姑母为她和许纵的婚事耗费几多心力,她写下那封和离书时,唯一觉得对不住的许家人,仅姑母一人而已。
许芳英又怎么会不懂她的心思?
她卷起一旁的书,在柳媚珠额上亲昵地轻敲了一下。
“和姑母还说这些客套话?我们媚珠一颗赤子之心,想必定是吃了很多苦,才决心与他分开。你自己也不好受,姑母置身事外,又怎么能苛责你不够周全?”
她握住柳媚珠的手:“好孩子,无论我是你姑母还是姨母,只要我一息尚存,你便不必有后顾之忧。既然和离了,媚珠若是介怀,唤回我姨母也好。”
“……好,姨母。”
见柳媚珠又被感动得泪眼汪汪,扑簌簌往下掉眼泪,许芳英失笑地为她拭去。
“上回见你,还是六七个月之前的上元节。姨母刚知晓你们俩人和离的消息,可以同我说说其中的缘由吗?”
至于长安城传的那些五花八门的流言,许芳英是半分也不信的。
柳媚珠一五一十同她说,不过出于谨慎考虑,还是隐去了胡金棠与曹锐昶的关系。只说许纵纳了妾,加之在许家过得艰难云云。
如今说起这些往事,心底坦然了不少,间或隐隐作疼一下,却没有当初那么难捱了。
许芳英认真听完,心下便有了定数。她将前因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