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三日后，刚过晌午，青梗被陆十一送回了宏盛钱庄。

看到青梗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顾兰芷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心里自是开心，但有陆十一在场，她面儿上倒没显露多少，只让青梗去找青蚨玩儿。

陆十一已将青梗送到，便要告辞离开。

顾兰芷见状忙微笑道，“陆小哥，坐下喝口茶再走吧。”

“青梗给您送到了，我就回去向公子复命啦。”

“知道你公务繁忙，可喝口茶的时间还是有吧，还是嫌弃我的茶不好，比不上你们县衙的？”

陆十一闻言，急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

“那就安心坐下。”顾兰芷说罢走到几案前坐下，拿出一只干净的白瓷茶盏，将刚刚才泡好的茶汤注入其中，然后将茶盏推到陆十一面前。

陆十一见状，也只好走到几案前，欠身坐下，双手端起茶盏，有些不好意思道：“有劳顾娘子。”说罢扬首一饮而尽。

顾兰芷见他这饮茶如饮酒的模样，觉得有趣，但也不好打趣他，一边给他续上茶，一边问道：“陆小哥，青梗这次回来，还走吗？”

陆十一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道：“这个公子没交待，只让我把青梗给您送来。”

“哦，那她父母那边怎么说？之前听方县令的意思，是要把青梗送回她家的。”

“是给送回去了，不过他们现在恐怕顾不上找青梗了。”

这番话可真把顾兰芷弄糊涂了，既然送回去了，怎么又送回来了？还有什么是“顾不上找”？

这次不等顾兰芷问，陆十一自己打开了话匣子，将之前如何将青梗送回家，后半夜又如何将青梗带走之事讲了一遍。

原来那天将青梗送回家之后，陆十一就一直暗中监视着她家的动静。看到田大离开家，他自然也跟去了，后面田大与凤栖梧管事的谋划也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陆十一提前一步赶回田大家，趁着青梗独自在房中的时候，暗中嘱咐了她一番。

青梗面对父母给的吃食，实在磨不过，便也只好吃了几口，然后便按照陆十一的嘱咐，趴在案上装睡。

夜里接走她的那个大胡子，自然也是方沅的人。他先派人接走青梗，后面来的凤栖梧管事没见到青梗，又听田大说是自己的人把青梗接走，自然怀疑田大想赖账。

就在两人闹起来之际，再安排那月白长衫的假书生和假书僮出场，假意劝架，实则是要将事情彻底闹大，惊动了邻里和里正，这事就没法私了，丢了孩子这等大事，自然是要惊动官府的。

这件事的关键当然是卖身契书，等到老鸨拿来契书，田大卖女之事就无从抵赖。

卖女之事如今算来已属前事，今次升堂要审的其实是青梗二次失踪之事。要找人，自然要去相关处所搜查，这就有了进入凤栖梧的借口。打着找青梗的幌子，实则是要找其他被卖入其间的少女。

白日的凤栖梧虽也开门做生意，但是客人毕竟不如夜间那般多。差役封锁住各个入口，将里面的闲杂人等聚拢在大厅，然后一间一间地搜查。很快就在后院最里面的一处独立的小院里发现了二十多个少女，看样貌估计在十到十五岁之间。

找到这些少女之后，差役并未将人带回县衙，而是派人回县衙禀报方沅。方沅这边早有准备，接到消息就赶到凤栖梧，老鸨自然也跟着去了。

方沅看到后院那些少女，就当场升堂审案，老鸨对于这些少女的来历早已成竹在胸，买卖女子在扬州本就平常，况且都有契书，因此并不惊慌，而是淡定地取来契书呈给方沅。

方沅等的就是这个，他慢条斯理地一张张翻看那些契书，原本淡定自若的老鸨慢慢有点不淡定了，感觉事情似乎不对劲。

果然，方沅直言这些契书不合法度，根本就是不成立的！

原来本朝规定，人口虽可买卖，但是并不是买卖双方自己随意签个契书就作数的，而是必须经过人伢行公正作保方可成立。老鸨所示的这些契书都只有凤栖梧与卖方的签押，没有人伢行的签字，因此是无效契书。

改朝换代战乱频繁，无数良民失去土地，流离失所。很多人迫于生计卖儿卖女，致使大量良民沦为贱籍，或给富人为奴为婢，或是沦落风尘供人亵玩。

本朝太祖登基后，为了改变这种状态，也为了使流民安定，回归土地，才制定了人伢行中间作保公正的制度。毕竟将人口买卖彻底禁止并不现实，只能采取一些措施加以限制。人伢行的主要作用，就是对买卖双方的身份加以审核，并对数量加以限制，将人数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但是由于这项制度侵害了权贵的利益，而且与长期的风俗不符，因此只在京畿附近被严格施行。

至于这扬州，历朝历代的富贵温柔乡，商贾之风盛行，对于这项法度并没有重视，历任官员也对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