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1)
脸肿的有拳头那么大。我避开他早安的亲吻,他沉下脸,不管不顾掐着我的脸吻下来。他的舌头舔舐着我牙龈肿胀的地方,牙齿撕咬我的嘴唇,手指刻意摁压那处鼓胀的疼痛。我的牙齿和脸颊痛成一片,感受不到半点儿温柔或爱意。
我倏地醒悟人类埋藏在灵魂深处的创伤需要相伴者无私奉献出一切,用无尽的时间去治愈。我显然不是这种圣人,认清后,我无法忍受伊佐那获取爱的方式,他扭曲而自私的爱意让我毛骨悚然。挣扎间我失手打到他的脸颊,一记耳光拉开我俩的距离,我逃也似地离开。
之后他一如既往道歉,满脸愧疚,湿漉漉着眼睛告诉我他多么爱我,他多么抱歉。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眶,脊骨僵得厉害,强忍着反胃感哄他离开,想法设法找理由冷落他,只希望能早日跟他分手。
出租屋老旧,入夏后总生虫子,头圆尾大的黑蚂蚁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起床后水杯里面漂了一层黑蚁,密密麻麻垒叠到一起,骇得我甩手砸了杯子。
忍着恶心将出租屋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没找到蚂蚁窝,却在桌下看到满地的蚂蚁,越发痛恨夏天。喷了药,蚁群并未如预期般消失,好像我那日挥汗如雨的劳作只是在做无用功。
伊佐那来时,我正包了头巾喷洒药物。伊佐那掩住口鼻问我在做什么,我只说大扫除。我已经定好房子,置办利索就可以搬过去。工作方面也有调动,升职后进入总部工作。这样一来,提出分手后再将伊佐那的联系方式拉黑,就算是彻底和他撇清关系。
我实在不愿跟他有更多牵扯,暗想当初还好留了心眼,没直接带他到老家去。我心道伊佐那日理万机,平日来往女人不少,分手后应当也不会有多余心思留在我身上。曾经吃醋的原因,现在反而成为安心的理由,也是可笑。
调去总部那天,伊佐那恰巧发来消息讲他要出差几天。这种时候,大概又是十天半个月完全失联。
我回了个“好”,和往常一样叮嘱的话打到一半,怔愣了下,盯着那行字好半天,到底一个个删掉,没发过去。屏幕上就一个孤零零的好字,只影单行地站着,可怜兮兮的,没人要似的。
我把手机丢到一旁,怕伊佐那回消息,又希望他说些什么。到傍晚,我煮了一锅杂粮粥。雾气蒸腾的间隙我打开手机,屏幕依旧是一个“好”字。杂粮粥翻涌的香气中夹杂了些微妙的失落,在我察觉它们的瞬间便被腹中饥饿压下去。
新工作上手很轻松,我碰到的机遇好,营销部和设计部正好负责共同项目,我直接加入团队,与合作公司交接。
从下属店面选拔上来的员工,在老牌员工眼中还属于新人。负责带我的前辈是个性格温谦的女性,做事干脆利落,有两个在读中学的孩子,极好相处。
去合作公司前我做好资料准备,路上前辈又叮嘱我了些注意事项,最后宽慰我讲对方老板是个好相与的人。
像是为了缓解我紧张的心情,前辈就着合作方老板的发家史讲起来。说三谷隆先生如何如何有设计天赋,如何如何有经济头脑,如何如何慧眼识珠,手下培养出多少知名设计师。
“说起来,他和你年纪差不多呢,真是年轻有为。”前辈这样讲着。
从她讲“白手起家”时,车子轧过减速带。颠簸中我晃神想伊佐那现在在做什么,又想都是白手起家,说不定三谷隆会和伊佐那有些聊性。
前辈之后说什么我全没在意,神游想如何提出分手。现在似乎是最好的机会,伊佐那出差消失,我可以直接发消息跟他讲分手,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相清静。
三谷隆确实好相处,会议中一个模样,会议结束又一个模样。接洽顺利,作为项目开始前的准备工作,晚餐必然要一起吃。
三谷隆与我方部长来回交盏间笑地风雨不透。我感慨成年人的世界辛劳,不知怎么,突然想到此时出差的伊佐那是不是也在酒桌上跟人推杯换盏。
我因为牙龈发炎,连续用药,席间并未喝酒。对方部长多喝几杯后有些拿架,装腔作势,端出一副大尾巴狼样。我向来厌烦这种场面,几次赔笑,耸肩躲开对方探来的手掌。
曾经工作时也碰到过别有用心的,夹在中间着实麻烦。眼下正是合作的关键时期,若是反抗,恐怕影响工作。放任对方恣意妄为,又心有不甘。
前辈笑着岔声,那位部长并不回应,胳膊搭在我肩上,酸臭气包裹着我。我僵着脸笑,尽力支起胳膊隔开自己和他的身体。
三谷隆和我方部长不知聊到什么,一齐笑起来。三谷隆喊服务生加酒,末了说:“再来一份杏皮茶,给这位小姐。”
他的手指明晃晃指向我。那位骚扰我的部长瞬间绷紧面皮,胳膊收回,规规矩矩坐正。上司登时笑开花,跟周边人挤着眼睛,随便寻了个由头把我换到三谷隆旁边的位子。
我极尴尬地朝三谷隆笑笑。三谷隆冲我点一点头,浅灰色的眸子带着些疏离的歉意。他与我并未讲话,只在上菜时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