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要我说,都怪王爷薄情寡义,千错万错都是王爷的错。若不是王爷一心只为皇位,小世子怎么会死在城头,郡主怎会被山贼掳走。还有老爷,大爷、二爷……咱们李家不欠他分毫,却累的为他家破人亡!主儿,您听我的,哪怕咱们和离,往后再不管他了,咱们总得活着!”
凝春说到激动处已经泣不成声,她最知道自家小姐的苦楚。李怜愁素日不曾言语,不管心中受了怎样的委屈,向来不肯朝外人言会。然而凝春事事看在眼里,自然事事都了解。
她最为自家主子不平。便趁今日,借自己的口,把李怜愁的苦全说了出来。
原以为李怜愁听见这些事大抵也要伤心,但她只是看着凝春,待人发泄完了,便拿起床边丝帕替凝春擦了擦泪。
且面上仍是笑着的。她只温言安慰。
“不,不怪他。要怪,便只怪我的命数吧。”
李怜愁声音极轻,尾音几乎已然消失。若非凝春跪在榻前恐怕也听不清她这如呓语一般的喃喃。见主子到这会已这般哀婉,凝春吸了吸鼻子,陡然爬起来,像是愤恨一样。
“王爷薄情寡义,都这会子也不回来一趟。我这就进京去找他,必要他给您个说法!”
凝春性子冲动,心里又堵着一口气,立刻头也不回地离了院子。
凝春开门时,门外跟着卷进一股风雪。
李怜愁望着凝春的背影,面上笑意竟更甚一分。她心里也清楚凝春的脾性,不消李怜愁亲自多言,凝春便一定为自己不平,于是亲自去寻周无渡。李怜愁不拦她,倒不是因为没有力气,实在是刻意,打算借口把凝春支走。
凝春雷厉风行,冒着风雪也一时不敢耽搁。她这一来一回大抵要折腾一两个时辰,于李怜愁而言,也够了。
李怜愁喝了那碗汤药。里面有野山参,雪蛤,虫草等等大补的药材。固然不爽口,但喝下之后,立马便见人气色红润。
有了血色的一张脸,便更显昳丽。
李怜愁喘了口气。也顾不得口中苦涩,紧着起身去净手漱口,又去衣箱里翻出一身山水墨纹绣银的衣裙。换了之后坐在铜镜前,少有地为自己上了妆。
她底子好,生来便是美人。即便年岁稍长,依然肤如凝脂,长发更如墨色绸缎一般。病气蚕食了她的身体,却未曾衰败她的容颜分毫。
李怜愁执起黛笔,在眉上填了两道。
自她与周无渡的长子周嘉死后,她便再未碰过这些胭脂水粉。
如今再度妆饰,镜中人竟恍若少女,容貌堪称倾城。
外头雪仍下着。只是下的不大,细砂一般在空中洋洋洒洒。
李怜愁披着大氅,这会便站在廊下。
她身上这件大氅,还是她与周无渡成婚那年做的。是周无渡亲自猎的白虎,又命人将虎皮完整的剥了下来,当真是一块世间罕有的好皮子。
李怜愁亲手做了这件大氅,用最好的布料缝制里衬,在领口处缀上两颗圆润的夜明珠。本是想送给周无渡,让他在边关苦寒之地不至受冻。然而那日,周无渡却亲手将这件大氅披在了李怜愁的身上。
炽热滚烫的大手包裹住另一双细嫩小手,周无渡温柔浅笑。
“这白虎皮是我专门为王妃打来的,本就是予你的礼物。怎么兜兜转转又要穿到我身上?我早就习惯北地苦寒,王妃不必担忧我。你只管照顾好自己。”
这一番话体贴情切,又是说李怜愁在他心中何等的与旁人不同,又是说自己习惯苦寒,自然是让李怜愁为这份情羞赧,更为周无渡的不易而心疼。
当年,周无渡就是这样,博尽了李怜愁的心软。周无渡自幼丧母,在宫中过得艰辛。李怜愁知道后便掏心掏肺的对他,恨不能将他这些年来缺少的亲情悉数弥补。
只是热血终究难以焐热冷硬的坚石。
院落中已经积了一层薄雪,李怜愁在廊下看了一会。细砂一般的雪花渐渐变大,变成柳絮,又变成鹅毛。
片片雪花大如席,在半空中乱舞。
李怜愁走进空旷的庭院中,硕大的雪花落在她身上,也落在院中那株梅花枝头。
如今三九时节,梅花开的正艳。尤其这一株红梅,更成了李怜愁这别院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李怜愁站在树下,抬手攀上一枝。
她想起许多往事。想起,与周无渡的初遇。
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也是在京郊之外。
十六岁的李怜愁偷跑来京郊的演武场。这里是皇家军队练兵的地方,李怜愁的两位兄长那会是军中百夫长,于是给了她偷跑来的机会。
她虽是女子,不能亲自上战场,可对行军打仗却颇有兴趣,于是豆蔻年华时已经读遍天下兵书。讲起兵法连入兵营十余年的二位兄长也说不过。她又略通些药理医术,便是想着若有一日,即使做不了军师,或者还可以做个随军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