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1939年5月
甲板的风吹的更冷了。
我和姑姑像往常一样走进顶楼餐厅,这是邮轮最著名的社交场所。仰仗姑父的大使参事身份,我得以在这用餐。
“小楠,慢点。”
姑姑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我回头,表弟表妹正兴奋地打闹。他们身着海军色的水手套装,玩着姑父刚为他们买的喷气式火车。
他们眼里闪着星星,好似手中的列车是多么稀罕的玩意儿。
也难怪,我轻轻回望海风
喷气式列车可是这个时代很时新的器物。
但是很多年以后,人们会知道,有一种名叫高铁的机器会代替喷气列车。它会更快、更安全,也会更智能。
餐厅门廊是洛可可式的建筑,门廊之上,是暗黄色的灯光。
我轻轻抬头,望见了一张阴戾的脸颊。
他穿着一套灰黑色的条纹西装,依靠在廊边。
我望着他,手不住地颤抖
他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王天风....
已经不止一次莫名看到他了。
自我登上这艘船,门廊边,隔壁餐桌,包括我放风的甲板,我总能望见那张阴戾的脸。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在跟踪姑父、或者姑姑一家吗?
“小楠。”
我抬头,姑父望着我,不解地问道
“你怎么了?“
他抚上发梢
“为什么总是莫名发呆?”
我摇了摇头
姑父见我如此,不再言语。
我再次回头,廊边却已无人
海风刮在脸上,耳边传来水手们的大力指挥。
“表姐!”
胳膊被一阵更小的力道盘着。
我低头,表妹围着我,天真的脸缀着笑
“上海是什么样的呀?”
眼前浮现灯红酒绿大楼迭起的中心商务区
夹杂着陈旧的弄堂与喧嚣的烟火气。
我时常将前世与现在的记忆混淆。
我十分清楚21世纪上海的模样,我在那上学与工作。但现在的上海模样,我实在不甚明白。
“忘记了。”
“可是…”
表妹撇撇嘴,“爸爸说你在上海生活过呢!生活到六岁!”
我勉励一笑,我是汪芙蕖的私生女,不被家族承认、从未在家族长大的孩子。在上海长大吗?那只是他给旁人的话柄罢了
我轻轻摇头。
表妹如泄了气的皮球,丧气地寻姑姑撒娇。
此刻,一群人自我走向游轮高层,他们走到一只餐桌前,整齐就坐。
我的目光顷刻之间被他们吸引了。他们给我一种奇艺的错觉,就像皇宫外的大兵,或是领事馆外的巡逻队。
如果不是身着便服,我真以为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官兵。
真奇怪....我从未听说这艘船上有来自军方的人。
海风吹的更大了,我裹紧了大衣,将自己捂得舒服了些。侍者正忙着将窗户关紧。看着狂娟而来的风,我知道,又将有一场风暴来袭了。
陆地长大的我极不适应游轮,我寻了理由离开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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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天青色的低空铺散着,脚下是坚沥的鹅卵石,我轻轻低头,望见了潺溪流水的江南小镇。耳边是细碎的吴侬软语
我知道我又回到这了。
我走过熟悉的街景,顺着记忆来到一只木屋。
木屋外,是一位二十上下,盥洗衣物的少妇。
她穿着淡青色的短袄和烟蓝色的衬裙,乌发盘作发髻。终日的劳作使得衣物微乱,但却难得地保持着整洁。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到来,她抬头,轻轻一笑
“楠楠!”
她的音色并非温婉,甚至仔细一听,还有一股子疏离。
但她莞尔一笑望着我的神色中,铺满了温柔与慈爱,使得音色也变得柔和婉转。
我迈开腿,欢快地奔向她。
天青色的天空却离我越来越远。
耳边再次传来嘈杂的谈论声、哭喊声。
我睁开双眼,眼前还是木色的天花板。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拿上外套来到窗边。我甚至有一些被吵醒的烦闷,我拉开窗,却望见了此生再也无法忘记的场面。
窗外浓烟四起,硝烟翻涌,海平面亦倾斜着。
我一瞬意识到,这不是海面倾斜,而是船只倾覆。
我只是怔了两秒,便飞快地拿上最厚的外套。
我冲出房间,嘈杂声却在我进入走廊的那一秒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