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颗杏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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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人……您、您有何吩咐?”
讲话本的三个老夫子卑躬屈膝地看着眼前这个瞧着就不太好惹的男人,暗中打量究竟是何方人士。
众目睽睽下,只见青衣者将他们拽到堆着金银的押注木桌旁,目光在两块木牌上流转片刻后,抬手指向那空若荒原的托盘。
五指微微阖拢,用坚硬的关节处在托盘上敲了敲,清脆声响彻整个琼婲楼。
“奉太子殿下旨意,把账目给我们扳平了。”
男人指骨所触背后的木牌摇摇欲坠,“宁月”二字格外清晰。
*
回东宫的一路上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怀中的汤婆子温温热热的,但没有外袍始终是捂不热。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过几条街,南玉不停为她搓着双臂,闻着那时还觉得好吃的糖醋鱼,如今也并无食欲。
“娘娘,那位使者与我们没什么干系吧?”
诸如此番的问答一路上南玉问了她多次,也罢,被皇帝都好生招待之人当街被打成那副血肉模糊的模样,她又恰好在旁边,定然不难猜测到是否和温泠月有关联。
但她只是如方才的数次一样,缓缓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温泠月透过车帘幽幽望向窗外,天寒地冻的玉京分外肃杀,路遇一间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铺。
想起那人在包子铺前救下男孩的画面,兴许扶岐也没那么坏?
其实那一日她看见了。
看见他极力掩饰的面具下,不敢示人的秘密。
正是千岁宴那一夜的落英园,她随皇后离去前意外瞥见的那一眼。
半脸面具下不过是一道疤痕,略微狰狞的疤而已。
从额中蔓过左眼,侧至左侧颧骨为止。
她不明白只是一道疤为何惧怕成那样,但大抵的缘故其实并不难猜。
他是十四州的人。
小时候爹爹给她和哥哥讲过,十四州乃禹游边疆最为重要之地,其土地几乎要垄断禹游与北界商贸的官道。
记得爹爹曾执着书卷,轻抚她头顶上柔软的发,对他们说:“那里地广物茂,有大片大片的翠绿原野、飞驰自由的骏马和连绵不绝的巍峨山峦。有着禹游难得一见的广袤生机。”
“那里的人与狼等野兽为伴,体肤殷红却健硕,一头卷曲乌发,身量魁梧凶悍。虽为异族,皮肉之下流着与我们不同的血,却也有凛然的义气。”
可惜她从未涉足过十四州内的任何一州界。
不是没有问过缘由,但爹爹只遗憾道:“收复十四州乃禹游数代君王夙愿,只不知何缘故十四州首领对禹游始终有难解的矛盾,迟迟不肯与禹游讲和。随时间流逝,关系竟也愈发糟糕了。”
她沉默不语。
似乎他厌恶禹游的缘故,也不难猜。
“可他还是很讨厌。”
试图说服自己般,她喃喃说出了声。
没错,无论小卷毛身世再怎么凄惨,也不能是他故意陷害她和死阎王的理由!
南玉欲哭无泪:“当真与我们没什么干系吧娘娘……”
*
天□□晚,黄昏沉重地漫过玉京高处,将东宫映得更加寂静。
当她偷偷摸摸又明目张胆地穿过东宫几条小道,刻意避开那棵断杏树绕了一大圈看见福瑜宫大殿门时,才松下一口气。
其实她本无需这般,反正傅沉砚也不在。
自那日澡堂子因政事被叫走后就没看见过他的人影,也不知嵇白那日急匆匆唤走他所为何事。
……但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意识到自己竟开始无缘由的思索起死阎王的日常事宜,她懊恼的挠挠头。那个一会好一会歹的死阎王和她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因为他偶然几次好言好语的欢快神态就忘了他的残暴本质吧。
她好喜欢他被政务缠身不来惹她的时候。
这般想着,正当温泠月伸伸胳膊转入福瑜宫前的小道时,却见正前方有一黑影。
天际昏白一线,最后一抹黄昏的余韵将天幕残余微光压的更加幽暗。
而有一人恰好站在那道天边幽幽撒下的黑影里。
他挡住了她的前路,致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清新的雪松在狭窄的小道轻微弥漫。
男人所站之处在地上拉开一道颀长的黑影,面容隐匿在暗影里看不清晰。
直到感受到女子独特好辨的气息,傅沉砚面色不善地开口:“孤正在想,是否该将那只金丝雀终日困于笼中。”
他抬头,一道微光恰好将之双眸的阴鸷毫无保留映出,直直望向她的微惊。
一字一句,一呼一吸似乎都是掂量预谋许旧的声调,用雪松将字音调和地冰凉刺骨,却让她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