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永相望(1)
能让她不断翻滚着,一不小心就滚到地上,背部着地,怦然一声,惊动了小楼的人。
眼前人影晃动,陆嘉嘉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时而听得见,时而听不见:“吸上氧了……生命体征平稳……嗯,快去叫陆老板过来……”
最终她疲惫不堪地睡了过去。
……
她坐在正堂,和旁边的女孩说说笑笑,吃着瓜子。
女孩忽而玩心大起,从桌上抓了把未剥壳的南瓜子,又哗啦啦洒回桌面,像一捧坠落的雪。
她怔了怔,恍然间感觉自己好像当真置身于大雪中,纷纷扬扬,疾风肆起。她再一回身,前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来人力度之大,竟让那做工良好的木门砰一声又被反弹回去,分明是夜,眼前仿佛亮如白昼,在这令人销魂荡魄的光芒中,走来的人,是怀之。
……
陆韫臣掩上门,行至走廊尽头,看着穿睡袍的背影:“她没事了。”
纪宁生忽而弯下腰来捂唇咳嗽两声。
陆韫臣看见窗台的烟灰缸里,已积攒了不少烟蒂,不禁皱眉:“宁生,你需要节制点。”
他轻掸烟灰,面上却不以为意:“不能现在就让她忘了?”
陆韫臣摇头:“不能,必须要等到后天。”
纪宁生沉默少顷,难得服了软:“她状况不好,我怕她像那时的我一样。”
陆韫臣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大概在半个月前,纪宁生被纪家的人紧急送来茶庄。陆韫臣见到他的时候人已昏迷,抢救过程中几度呼吸骤停,请来的那些名医用尽各种方法,早已束手无策。
那时候,陆韫臣也给了他两个选择:想忘记,还是想记得。
他自己都难熬过来,毋论她一个刚成年的小女孩。那些往事中蕴含的沉痛情感太磅礴,足以将任何人击垮。
她忘了,才能继续好好生活。
“你在为她着想,”陆韫臣叹息一声,“但我还是那句话,必须等到后天,我才能清除她的记忆。”
纪宁生不是会妥协的人,刚想说什么,陆嘉嘉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她醒了,要见你。”
他当下顾不得陆韫臣,匆忙走进去。
许是怕扰她睡觉,护理人员只留床头一盏台灯亮着,在昏暗中他走到床边蹲下。
西眠刚睡醒,只觉肺部痛得厉害,她戴着输氧设备,一见到纪宁生,那双眼睛睁大了,透明的氧气罩上浮现白白的雾气。
“先别说话,”纪宁生用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背,温声说,“听我说。”
西眠不动了,不安地看着他。
“陆韫臣说后天会帮你清除记忆,到时候会有专门的人送你回去,”他说话间,替她掖好了被子,“明天晚上,我会先离开。”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吃力地伸手,想要拿下氧气面罩,被他一下按住。
“我给你留了一笔钱,会让你哥哥找机会给你,”他望着她笑了,“虽然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但女孩子多点钱留在身上总是好的,以后,可以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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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纪宁生在她身边坐了许久,直到她再度陷入沉睡。
再醒来时,他已不在,看护的人换成了陆韫臣。
她一下慌了神:“宁生哥呢?”开口的瞬间,才发觉昨晚的氧气面罩不知何时已被摘下了。
“放心,他还没走,”陆韫臣笑道,“他守了你一整夜,好不容易等你情况稳定下来,才回去睡会儿。”
她松了口气,仍旧惊魂未定。
“是不是梦见什么了?”陆韫臣极感兴趣地问道,“还是怀之吗?”
西眠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喃喃道:“我记得他好像离开了好久,又突然回来,让我猝不及防……那个时候,应该有什么事情我想瞒着他,可他……”
可他最终还是知道了。
再想下去,脑袋又痛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陆韫臣宽慰道,“先好好休息。”
西眠依言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之后,听见陆韫臣似乎离开了,随后来人的脚步略显急促。
她重新睁眼 。
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竟重新收拾齐整,合身的白色衬衫,熨烫妥帖的黑色西装,如此出现在布置简单的卧室里,倒显得格格不入。
她想起昨晚纪宁生说过的,今天晚上,他会走。
也就是说,今天是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天。
纪宁生看起来却没有一点即将离开的感伤,倾身问:“醒了?今天想做什么呢?”
他不复往日凌人的气势,倒回归最初的形象。于她而言,一个亲切的大哥哥。他用溢满笑意的眼睛将她望着,她只觉浑身都暖洋洋的。
如此简单的清晨,如果每天都能这样,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