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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站的主播赛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12个不认识的人围在一起玩，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喝水骂人。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十文，卡个牌子，就可观看——这是一多年前的事，现在要涨到138文，——裁判外站着，热热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30文，便可以进直播间讨个醒目留言，或者让房管表演卖萌，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文，那就能买到一个榜一，但这些顾客，多是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B站七七的直播间里当房管，欠日葵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短衣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他们逻辑有没有盘错，看过有没有大聪明跟人赌钱，又亲看他们赌输了亲自上舰，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逻辑盘的难。所以过了几天，大家都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七七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闲聊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直播间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大家总是一副慈祥面孔，粉丝也没有什么坏脾气，可就是教人活泼不得；只有熊猫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熊猫是主播里面比我们逻辑层面还单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黑色毛发。虽然穿的虽然是长衫，但是，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好像每次主播赛，都是那张照片，那件衣服。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装尼玛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熊，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熊猫”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熊猫老师。熊猫老师一到主播赛的现场，所有看直播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熊猫老师，你今天又吃了新的毒药！”他不回答，对柜里说，“23没有职业素养，后台还没喊停居然不玩了。”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站错边，垫飞狼队！”熊猫老师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装逼呢，我跟着金水投票怎么啦……”“你投对票了吗？我前天主播赛亲眼见你猎了预言家自己嗝屁了。”熊猫老师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猎错了不能算我的问题……狩猎！……猎错了都怪3号教4号打警徽流，他们改发言能怪我猎错了吗？”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装尼玛呢”，什么“没有职业素养”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直播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熊猫老师原来也正经直播过，但终于没有什么有趣内容，又没有什么技术；于是粉丝愈来愈少，弄到将要退出直播界的地步。幸而有一手不要脸之术，对粉丝态度稍微好一点，让粉丝感受到温暖。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喜欢骂人挂人。玩几把游戏，便连自己和家人都没有了。如是几次，聪明的粉丝也没有了。熊猫老师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跟人互动的事。但他在我们直播间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卑躬屈膝；虽然游戏玩的奇烂无比，但是从来都不敢与葵七还口，但不出一小时，定然跪地求饶，然后引得直播间哄堂大笑。

熊猫老师一般骂完人以后，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熊猫，你当真会玩狼人杀吗？”熊猫老师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那你怎么连大师场都不打？”熊猫老师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你妈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七七是决不责备的。而且七七见了熊猫，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熊猫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玩过狼人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玩过啊，……我便考你一考。丘比特板子，单边预有三种情况，你会吗？”我想，这不是基础逻辑么，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熊猫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主播的时候，写账要用。”我暗想我现在赚的可比做主播赚的多了，而且我们七七也不怎么玩狼人杀；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盗贼埋预，预进链子和怂狼局么？”熊猫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而悍跳丘比特有四种办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熊猫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跟我盘逻辑，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熊猫。他便给他们好果子吃，一人一颗。孩子吃完果子，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直播间。熊猫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自己的果子，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