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起
屋檐下,严兰挽起泛白的裤脚,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脚踝上的青痕,眼底一片森然。
此时走来一头戴蓝巾的老妇开口便笑:“桐巷夫人的小贱人又被你哪个便宜爹打了?”
她抬起头冷冷瞥了那人一眼,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
今日是她从霍家血雨中醒来的第五日,此时新皇登基已有半年,霍府成了一座无人敢造访的鬼府。
坊间都传,府中每临半夜,总有妇人的啼哭声和少年郎痛苦的嘶吼声,渐渐地,周边邻舍陆陆续续搬了个空。
若无冤屈,何需畏惧?
严兰咬紧了下唇,瞪大的双眼一片通红,她死死握紧了身旁的横背椅,才能克制着自己不去报仇,不去杀了他们。
一年前的事,虽过去了许久,可对她来说才不过五日。
那日晚,霍府外宅围了上千侍卫,就连天子身侧的武官都被派了过来亲自监刑,乌压压的一片,只等明日行刑。
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行刑的前一天,母亲遣了所有仆从,包括父亲的侍妾王氏,都以下人的身份安安稳稳地送了出去。
而父亲因常年奋战迎敌,身子早落得一身病痛,下床都是难事,且回朝途中又受尽侮辱,整个人已然神智不清。
府中拢共就三人而已,且皆无反抗之力。
那日晚,母亲不停地拍着她的背,如同儿时哄她睡觉般,劝慰着告诉她不必怕。
她怎会怕?只要与父亲母亲一起,去哪儿都是好去处。
回想起这些,她心中一软,眼里立马蓄满了水气,顺着眼尾的红痣一滴一滴掉下来。
可一觉过后,霍兰便成了严兰,一名艺妓的女儿。
她猜测母亲提前喂了她毒酒,一想到这种可能,她便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大哭。
“你个小蹄子,竟在这躲懒,还不快过来煮茶。”外间敞着胸脯的娘子叉着腰就这么直闯闯地走进来,全然不顾屋中漏窗外行人走动。
严兰忙走到窗前,垂下眼帘,诺诺应是。
严丹娘瞧着她灰扑扑的模样便十分来气,语气不善道:“去穿一件亮色的衣裙过来奉茶,小心惊扰了贵客。”
她边往回走边嘟囔:“平日里缺什么给你了,穿的如同乞丐一般,丢尽颜面。”
严丹娘曾是京中轰动一时的艺妓,多少世家公子博她一笑,更有甚者欲出千金为她赎身。
可她却说这些男子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比他人更有魅力罢了,哪是真心待她。
她愿意这般陪笑,只是为了让他们拿点寻乐的本钱,谁也不亏欠谁。
可才不过几月光景,她便爱上了一名从冀州来的男子,那人除长了一副好样子外,并无所长。
怡红楼马妈妈极力劝阻,望她莫要失了神智,误了终生。
她却一意孤行,只说天定缘分,不可退缩。
可最终,在她怀有身孕后,那男子不知所终。
荒谬至极!
她离了怡红楼,所幸有些积蓄,便到处打听那人的消息,可天不遂人愿,银钱花光了,也未能寻得一丝蛛丝马迹。
“你那如花似玉的姑娘呢?”外间传来一粗旷男子的声音,“丹娘,要我说啊,你这身段可大不如从前了,只这技术尚可,但从长久来看,得想法子试试别的安命路数了。”
“李郎这是嫌弃奴家了?”紧接着不入耳的口水交替声透着门缝急切地钻进来。
严兰娴熟地煮着茶,充耳不闻。
严丹娘为寻那负心人的踪迹,不顾世俗白眼强生下严兰,可生了又不好好照料,只为留下与那人的一点关联。
后来,她不再揪着清白身子,开始开门迎客,但只迎世家公子,为的更好找到那人。
可年纪一长,渐渐地,公子哥不再来了,她无法,一再地降低底线,后来,世家望族里的管家奴才也可来染上一分,她千人骑万人骂的桐巷夫人的名声算是彻底名扬万里了。
这还不算,有些腌臢泼才竟把主意打到严兰身上,这腿上的伤便是五日前躲避那些人留下的,在追逐过程中,严兰不慎掉下后井,她这才重新回到这世上,但那个懂事的姑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严丹娘知道吗?
站在眼前的女孩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的亲生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还未煮好吗?客人等的急了。”
是严丹娘在催促。
严兰眨了眨眼,恍惚了片刻,忽然扬声道:“来了!”
厚漆斑驳的红床吱吱呀呀的弹奏着,两人衣衫不整地调笑嘻乐,全然不顾站在门外的严兰。
她也不在意,端了茶盘便要离去,刚要顺手将门带上,便听见床上那汉子噗嗤一笑。
“丹娘,你这女儿倒是教的好,见了这等场面,礼节也是毫无差错,比起贵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