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避她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仿若出神一般,“吾倒宁愿她们从未来过吾身边,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仿若蚊吶,下一刻便消散在风中,“在楚国,夏日能在湖水中看见成片的绿叶,它们贴在水面上连绵一片,好看极了。”她轻声叙述着,再提及故地不知是何心境,“可是它们无根,称为‘萍’。”
她看向远方,穿过树,透过墙,仿佛看见夏日连绵一片的萍。她坐在小船上晃晃悠悠,穿梭着半人高的莲花与莲叶,它们太高她碰不到,它们又韧劲她掰不动,只能俯下身,撩起水花时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捞起一叶萍,轻轻的、小小的,转而就被弃于别处。她与萍别无二致。
婢女静静地听着她的声音,有些入神,楚人说话与秦人不同,松弛且轻快,尤其她声音稚嫩,一时间让她出神。久久不见她再开口,她大着胆子抬头看去,她遥遥地望向远方,眼中带着无限的温柔和眷恋,还有怅惘和遗憾,她不明所以。
半晌芈元开口道:“你若是想,便随吾一道走吧。”她说完抱着长耳朵走进屋内。
离歌离开芈元后,快步走向秦王的寝殿,对于她的到来,秦王并不意外,而离歌则战战巍巍。
她伏跪在地上,回想着昨夜与今晨,整理着思绪细细讲述芈元的起居日常,她轻声道:“殿下只说,婢子可向大王复命。”
秦王闭目养神,听着离歌的讲述,微微皱了皱眉,却不说话,这让离歌更加不安。
片刻后,秦王开口问道:“你觉得如何?”
离歌微微抬头,瞥见秦王身边的男子才发觉不是询问自己,便有低下头。
“臣不知如何形容。”他思索许久,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含糊着。
秦王睁开眼,瞥向他,冷笑一声,“当什么老狐狸。”而后朝离歌挥了挥手,“你是照顾她,不是监视她;要提点她,而不是替她做决定。这其中的度,你自己把握吧。去吧。”
她战战兢兢半日也只得了这么个含糊的王命,她也只能作罢,默默地退下。
她走后,秦王看着窗外,沉默着。
“大王在担忧什么?”
“很多。”他调整了姿势,“楚系不能留,可却不得不留。”
秦使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地看向秦王。
“各国留在秦国的势力不容小觑,楚系最甚。他们是外戚,树大根深,最难铲除。可是,相较于别国势力,楚系也算是值得信赖。”他倚靠在一旁,“华阳虽有私心,可若是秦楚两国利益相冲,她必会以秦国为重,如母亲一样,这点寡人不忧心。可是,放任楚系做大,后果不堪设想。”他仔细盘算着“寡人担心这点。”
“大王所虑不错。其实未尝要与别国联姻——”
秦王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那个孩子说的不错,联姻于两国有利。秦国目前尚不能灭六国,只能休养生息,再谋时机。楚国,是最好的选择了。”他顿了顿,“昨日寡人说要隔开华阳与她,今日,倒是想起个不错的地方。”
“哪里?”
“郢都,故郢都。”他睁开眼,显然是拿定了主意,“将那孩子送去故郢都,楚人对故都感情深刻,他们会愿意的。一位楚国的公主,将来的秦国王后,居住在楚人的故都,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正好,安抚故地遗民。”
“这,只怕华阳夫人不会愿意。”他斟酌着。
“愿不愿意寡人已经决定了。”他毫不在意旁人的反对,“此行便让芈启护送她去故都吧。”
此言如石破天惊,秦使脸色大变,劝道:“大王,此决定如放虎归山。若是公子芈启趁守卫不备,逃回楚国去,这……”他焦急不已,“大王三思。”
秦王却不回答,只说:“你看过子楚身边的门客吗?此人非池中物。外戚是想扶植与自己血脉相亲的嬴姓继位,而权臣则不一定了。”他深吸一口气,“朝局需要平衡,芈姓不能做大,可也不能没有。未来的芈姓,想必华阳也想看看芈启的选择。希望不要让她失望。”
闻言秦使也不再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