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二）

师姐回来了！

她终于回来了，明明我们分离没有多久，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一般，我甚至等不及她过来，迫不及待去地牢看她。

“拉出去——杀了！”

我停下了脚步，她冷酷至极的话，宛若浸了冰一般，冰冷的可怕，地牢深处隐隐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我后知后觉感到后悔，我不应该如此草率地过来。

我当然知道师姐残忍的一面。

当那一切，没有发生在我的眼前，我可以当做不存在，可是，这样血腥的场面就在我的面前呀。

“靖姑娘，杀的太多了罢？”有人生出恻隐之心，劝道：“我看，八九岁的孩子也成不了气候，就放了吧。”

好熟悉的对话，我甚至闭上眼睛就能说出，下一秒，师姐会说什么话：五岁的时候，有人杀了我娘——十五岁找到了仇人，我杀了他全家。

果然是这一句，我看见师姐唇边冷冷的笑，残酷而冰冷。

“所以，不要小看孩子啊……三领主！我宁可放过那些八十岁以上的老家伙，也决不放过八岁以下的孩子！”

师姐绝对想不到，在不久的将来，相同的处境之下，她会放过一个不会哭的女孩，而那个被她视作“妹妹”的女孩子，毁了她所拥有的一切。

——这就是她的结局。

我失神地看着那些原本只是文字的描写，一点，一点在我的眼前变成现实，呕——反胃，恶心，我扶着冰冷的墙壁，背过身不去看这些人，地牢里面，在刀斧手的驱赶之下，人群以极缓慢的速度，往外面走，“右边第三个，出来！”

我知道这个人是谁——雷楚云！

我同样知道，师姐会放过这个人。我默默听着那些熟悉至极，而又令人胆怯的对话，为什么死亡不是结束，为何我会出现在这个世界——没有人，在意我是什么想法，我愿不愿意。

“……我让你走。”

“我不欠任何人人情——你不是救过我吗？那么我也放你一次，从此后，两不相欠。”

我闭上了眼睛，头也不回地走去地牢，外面一片漆黑，哦，原来是夜晚——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新鲜的，干净的，不掺杂丝毫血腥气，我从未这般恐惧师姐既定的未来。

她会死——她会死吗？不，我不要，我不要她死，我绝不允许自己，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的面前。

我跌跌撞撞回了房间。

柔和的月光之下，窗边蔫吧的小白菊仍然散发着动人的芳香，我看着那一束花，出了神，内心深处的念头越来越坚定。

我当然可以改变师姐的结局。

就像高梦非一样，他原本的轨迹，不就被我改变了吗。

这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

“你，想要回家吗？”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问我，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或许根本没有人出声，但我清晰的能感知对方传过来的意思：“你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一部分的轨迹，舒靖容，萧忆情的命运或许会改变——也或许不会。但是，你已经可以离开了，那么，你想要回家吗？”

回家吗？可我真的还有家吗——我回去了，会怎么样，死而复生吗，可我还是会重蹈覆辙，重复失败，这样的人生，真的有意义吗？

“你会回到一切的开始。这一次，由你自己决定，你的命运。”

这一句话，打动了我。

由我决定自己的命运，这是多么具有诱惑力的一句话，我几乎想立刻答应下来，但很遗憾，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我现在不能走。我还不能离开。你不是说，我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一部分的轨迹，那我一定可以改变他们原本的命运。”

“那么，如你所愿。”

我隐约听见有棋子落地的声音。

宛若，有人在操控命运。

“苏晚意——”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睁开眼的瞬间是绯色，剧烈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喉咙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我张口，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师姐牢牢攥住我的手臂，好疼，但我痴迷地看着她，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那样恐惧而可怕的神情，“晚意……晚意……”

她捂住我的嘴，但血还是不停地渗透出来，染红了我雪白的衣领，我抓住了她的手，随着连绵的咳嗽声，血溢出来了，喉咙终于可以出声：“别……别走……”

她美丽而冰冷的眼眸，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但她没有哭，只是用自己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我从她身上尝到了一种久违的痛苦：“你也不要我了吗，你们都不要我了……”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原来我一直追寻的一切，就在我的身边。就像师姐，她很多次，其实只有伸出手，就可以抓住她一直渴求的幸福一样，我也如同她一样忽视了近在咫尺的爱——是的，我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梦里给我的话是：“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