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神师(四)
此刻戌时末尾,通天塔内院,细雪伴着月光洒落,飘过暗黄枯枝、飘过赤红伞面,落到来人的一袭云白毛氅上,最终化为一体。
李志愣在原地,黎显表情迷茫,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唯独倒在雪地中的绷带少年眸光渐暗,似有所想。
撑伞之人在雪地中缓步前行,无视了前二者,径直往少年走去。
片刻后,她停下脚步,慢慢弯腰,伞面倾斜,将那瘦削身形拢进伞下。
伞面从斜面抬起,露出了一张脸。
她五官精致,白皙似玉,明明眉眼微翘,艳丽似妖,却是朱唇淡粉,唇角自然下落,又缥缈如仙,二者矛盾却不冲突,混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少年动也不动,就这么抬头盯着她,一言不发。
而萧禾的目光却落在雪地上那抹刺眼的红,少顷之后,她徐徐开口,语气淡然,却是冷到极点:“黎显。”
黎显终于回过了神,一贯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傅嫡子竟在此刻生出几分怯懦,双腿不自觉发颤,连带着声线都微微颤抖。
“你…是萧….?”
萧禾抬眸朝他望来,面无波澜道:“你觉得呢?”
女子比男子要显龄,尽管她只大面前这些小孩三岁,但外貌和言行举止却是云泥之别。
就连善长心计的太子与她交谈时也得掂量三分,更别谈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半大孩子了。
黎显以前也被太傅带着拜见过皇帝、太后等各种大人物,却从没见过这等骇人威压,顿感脊背发凉,腿脚一软便跪了下来。
一旁的李志也立马跟着跪下。
黎显吓白了脸,一紧张又咬破了舌头,字音模糊不清,“国史达人,我振的不四故意的!”
萧禾没应他,只是将目光投向李志,语气依旧平淡,“李志,你来说。”
李志畏畏缩缩地僵着身子,不敢对上萧禾的眼睛,也结巴得更加厉害了,好半天才道出一个“国…国师…大人…”
然而李志话音未落,就被一道陌生嗓音打断,“我来说吧。”
李志和黎显同时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萧禾身后——那绷带少年。
黎显眨巴眨巴眼睛,神情无比认真地问道:“泥原来灰说话啊?”
萧禾视线落到少年眼睫毛上挂着的点点血珠,又垂眸落到他冻得青紫的指节,默然片刻后才道:“雪大,进去说吧。”
她松了手站起身来往回走,而那带着她掌心余温的伞柄恰好落到少年肩颈处,给了他一点温热,也替他掩盖了漫天大雪。
黎显和李志老老实实跟在萧禾身后走进屋,却没注意到落在末尾的少年所行之举。
他慢悠悠地爬起来,左手撑伞,右手道袍袖口一抹寒光偏现,刀刃再度消失在袖中的那瞬间,右手掌心涌出了大量鲜血。
他将血流不止的手掌贴在了脸上,绷带再度被血侵染,红得发黑,无比刺眼。
直到做完了这些,他才慢慢迈开步子,撑着伞一瘸一拐地往其他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
萧太后到达通天塔时,已是亥时人定,夜色正深,雪下得愈发大,可淹没至脚踝处。
通天塔各处入口皆有大内侍卫值守,众人一见太后前来,都同时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请安。
瞧见此刻府门大开,内里灯火通明,俨然是萧禾并没有将事情做绝,而是给了她这个外祖母一个面子,萧太后被寒风吹僵的脸上也带了点笑意。
常嬷嬷扶着她上了台阶,在屋檐下站定后,又代太后问道:“萧国师如今可在塔内?”
这本是正常问话,正常问题,但那些被问的侍卫们又同时愣住。
见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露出这种古怪表情,萧太后微微蹙眉,她身边的常嬷嬷心领神会,当即冷脸呵斥道:“太后问话,你们竟敢如此敷衍以待,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侍卫们连忙跪地请罪,人声划破天际。
一个领头侍卫开口解释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属下等并非想要敷衍以待,而是国师大人方才出来过一趟,她告诉属下们,您会在哪个时候驾到,身边有几个下人,以及常嬷嬷会开口问她在哪,简直就是……一字不差,所以属下们才被吓傻了脑子,忘了第一时间回答。”
听见这番解释,常嬷嬷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方才看见的那诡异鸟群,下意识往萧太后处看去。
萧太后虽然也有点诧异,但反应没有如常嬷嬷那般明显,只是掩袖轻咳了一声,亲自开口道:“她既知道哀家前来,又为何不来接见?”
领头侍卫脸色又白了几分,艰难接道:“太后娘娘的这句话,国师大人也已算到了,她说她有些杂事急需处理,今夜就让属下来…代替她…回答您所有问题,太后娘娘…您看…”
常嬷嬷脸色铁青,袖中双手慢慢收紧。
萧禾没关门,确实是给了太后面子,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