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今天，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我特地让护士小姐不要叫醒我。难得睡一次懒觉，再睁眼已经过了中午了。

“啊，睡得真舒服。”

我坐起来望向窗外，这是一间视野很好的病房，从这儿可以看见那片海，可以看见远处的山，可以看见一些行人、一些店铺。每天在这儿看一会儿窗外，是最幸福的事了。

“阳和先生，下午好，您这一觉睡得真久呢。”

我收回远眺的目光，跟护士小姐打了招呼。

“下午好，今天很暖和。”

“是啊，冬天这样的太阳最舒服了，很适合出院呢，您今天就要出院吧？恭喜您不用再吃病号餐啦。”

我是在心脏病发作的时候，被朋友送来医院的。本来是明天出院，但在我的坚持下，今天提前出院了，就当是我这个六十岁老头的任性吧。

“ 嗯，毕竟医院的药水实在太难闻啦。”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最后看一眼这间病房，金黄色光散在床头，整个房间都是温馨的暖橘色，我把那束还没枯萎的花摆在枕边。

“再见啦。”我小声说着。

走出医院后，肚子就在跟我鸣不平，这应该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顿饭。我走进那家老店，点了一份豪华版的咖喱饭套餐。啊，这个味道几十年都没有变，事实上今天格外好吃，难道是这几天的病号餐吃多了？

我带着满足的胃先回了一趟家，几天没住人，家里落了些灰，屋里冷冷的。我打开制暖系统，屋里很快暖下来。我走到地下室，揭开了那张大布子，一个蓝头发的少年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那里。

“真帅啊，不管看多少次都很帅。”

我看着蓝发少年，不由地自豪起来。现在已经不流行机器人那种冷冰冰的东西了，取代它们的是一种更逼真的特殊生命体，这个少年就是那些生命体的初代原型，也是我毕生的心血，最杰出的作品。

“守鹤。”我叫了他的名字。

蓝发少年睁开眼睛，微微笑着。

“阳和，你的病好了吗？”

“嗯。”

守鹤看着我似有心事的样子，察觉了些什么，我们沉默了好一阵。

“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我跟守鹤走得很悠闲，冬天的太阳落得早，我想看清楚光一点点离开这座城市的样子。偶尔会看到有年轻的情侣漫步在斜阳的街前，我会感叹一句“真幸福啊。”

不过在外人看来，我和守鹤应该很像爸爸带着儿子出来散步吧，也是幸福的样子吗？

我们走到海边，坐在高处的长椅，海浪的声音很治愈，蔚蓝色的大海在夕阳的浸染下变成了橘色，我的心一点点平静。

“这座城真的很美，对吗守鹤？”

“嗯，日出的时候，日落的时候，都很美。”

我笑了笑，开玩笑说，“是啊，那其他时候呢？不美了？”

守鹤沉默了。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没有妻子，自然也没有儿子。但很多时候我觉得如果我有儿子，应该也会像现在我跟守鹤这样。

“阳和真的很喜欢海。”

“嗯？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总是来这里看海，可海总是一样的，没有变化。”守鹤说完想了想，可能是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个“或许。”

我透过守鹤的眼睛，看见夕阳的颜色。他就像一张白纸，任由那片色彩轻易地浸透。

“你说得没错，我以前也没那么喜欢看海，像你说的，海总是一样的，没有变化。直到……”

“遇见桑鹤？”

“嗯。”我们又陷入沉默，这样的沉默常有，或许是年纪的代沟。

过了一会儿，守鹤说了句，“我想见见她。”

我愣了一下开始大笑，“她就在这儿，一直都在。”我指向那片大海。

此时太阳已经看不见影儿了，只留下一点点余晖，我这不争气的眼睛啊，突然湿润起来，心里泛起久违的酸楚。

“下雪了。”

桑鹤接住眼前的的雪白之物，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雪，但还是会被这神奇的天降之物吸引。

“赐给世界的圣洁之花。”这是守鹤第一次看雪时说的。

“时间到了。”

我站起身，拉着守鹤走向大海，海水没过我们的胸前，冰冷的海水仿佛在警告我们远离，远离这片并不温柔的水域。

守鹤注视着我满是水点的脸颊，溅到脸上的海水，还有留在眼角的泪水。

他伸手为我擦去眼泪，“阳和？”

我把额头靠在他的额前。

“守鹤，替我……替我找到她，替我……抓住她，替我……再看一次……她的眼睛……拜托你……这么美的世界她……她也要看到才行……”

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