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先生

六月中夏，烈日灼烤下的长安街道。商贩百无聊赖地摇晃竹编小扇子，观望空荡荡的街道，祈祷打烊之前能有零星生意。

视野边缘出现一位女子，近七尺高度，肤色苍白，身材消瘦，发型衣着非是长安款式，看打扮就是外地旅客的丫鬟。

开元盛世时，大唐作为当世最鼎盛的国度，各国商人、使者以及旅客络绎不绝地来到长安。街道常常拥堵，这些商贩的祖辈在家躺着都有人送钱上门。不过他们常常抱怨游客，说不及土生土长的长安人质素有佳。

安史之乱后，唐领地内居民锐减，外商趋利避害，撤资离开大半，旅客也有所减少，长安人自嘲这里是世界商贸中心遗址。

现在商贩们巴不得送钱的旅客多一些。

商贩见女子接近，停在路边，主动搭话：“小娘子，薯芋可是长安的特产，是整个长安城最划算的伴手礼。”

铃兰微微低头，扫量商贩手中的薯芋，额角登时一跳。

薯芋成色不及蒲州集市上的野薯芋，价格却有三倍。真是长安居大不易，房贵，米贵，菜更贵。

铃兰不差钱。她侍奉的娘子是清河崔氏的小女，七年前嫁给河东裴家的一名进士，前两年裴姑爷莺迁为同平章事，相当于大唐的宰相。

前面的日子里，铃兰吃住在裴府，月钱积攒不少，但她屯屯鼠的性子使然，实在不舍得花。

蹙眉犹豫之际，她瞅见旁边长安小贩目光中一闪而过的鄙夷。

铃兰无论活几辈子，都逃不过消费主义陷阱。她咬了咬牙，掏出一百文铜钱，买了一笼母鸡。

去拜访别人不能空手到，何况铃兰还是去长住的，礼物不可太轻，回头叫主家轻蔑了去。

铃兰提着厚礼，走到南区一处大宅前。宅高有两米多，半褪色朱漆大门落满尘灰，大门上方门匾的“元”字都缺了最后一划。

铃兰穿越到古代有七年，属于现代人的洁癖毛病依旧不改。她两根手指挑起门环，轻轻叩响两下，随后抓起帕子擦了擦手指。

等了大约一刻钟，元家的大门打开，出门迎接她的是一位体态臃肿的老妇，身穿素色绸衣，但这绸衣洗得发白。

老妇自称姓刘，是韦家的仆人，人人都叫她刘姑，而这家夫人是京兆韦氏龙门公房的小姐韦沁橙。

铃兰小心翼翼跟在刘姑背后，她谨记崔娘子的嘱咐，不该知道的事她绝不插嘴，紧闭嘴巴默默听刘姑介绍元家概况。

元家家宅轩敞，种着各式奇花异草，可惜久未有人打理，花草都已破败，唯有门口野菜田还茂盛。

偌大的家宅里竟没见过几个仆人，算上自己这位新来的，一共只有三人。家中还有一位陈姑，也是侍奉韦沁橙的。

路过韦沁橙的门房时，刘姑没有停留的意思，还要往更深处走，铃兰忍不住出声询问：“不进去拜访一下夫人？”

刘姑瞥向铃兰，道：“夫人正病着，她怕过病气给你。”

铃兰点点头，瞧一眼门口的挂画，画中是一名身穿蚕丝红纱布外衬，头戴金钗的女子，大约就是韦沁橙。

韦家是关陇集团之首，和五姓之首的崔家同样奢侈。不过这也只是韦娘子出嫁前的风光，她下嫁元邈后的日子捉襟见肘。

铃兰也没有多问，跟随刘姑到了一处简陋的书斋，门口紧紧闭合。刘姑轻敲几下门，听到里面温和年轻的声音：“进来吧。”

听说，最近几年里元邈在长安小有名气，有点类似她所在现代的顶流。

唐人偏好富态身姿，她忽想起穿越前的地方顶流——她后背打了一个激灵。铃兰艰难地摇摇头，把顶流的胖脸用力扫出去，她没什么可期待的。

进门后，铃兰迟钝地抬头，映目便是这里的男主人元邈。他身材不胖不瘦，高鼻宽目，肤色白皙，和北魏云冈大佛石像有点像。

还挺俊俏。

铃兰屏住了呼吸，这长相放到现代也不至于泯然众人。偏偏唐代审美与现代不同，唐人偏好富态且线条模糊的脸，清晰的轮廓线反倒是这个时代丑的特征。他还有点帅而不自知。

元邈觉察铃兰直白的视线，低头藏起下颌线。

刘姑也觉察到铃兰的走神，推了推她提醒，又向她告辞：“老身先去伺候夫人那里。你搬到这儿，是裴相和元拾遗的意思，老身不便插嘴。”

说完这话，刘姑头也不抬地离开了，临走前合起书斋大门。

这下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

铃兰穿越七年一直守在崔娘子身边，平时有杜鹃姑姑帮衬，她习惯懒散，这是她首次离开崔娘子。

她不晓得唐代礼节，丝毫没有男女设防的意识，见面用现代的破冰那套，朝着元邈伸手。

元邈愣了半刻，手悬在半空，“这是......”

铃兰抓过元邈的手，使劲地握了握，“ 你好，我是......”

“桑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