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雷市（终）

43

我躲了轰雷市三天。

我承认自己怂，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被父亲醉酒后戳破了，于是我又变回最初那个小心翼翼躲避他人视线的幽灵中川。

我喜欢轰雷市这件事，我多么希望他一辈子都不知道。

中川小夜子既不可爱也不开朗，她的受欢迎全都是装出来的，被这种人喜欢上一定是一件倒霉的事情。

第四天的时候我被堵在准备室外的空地上。他没说话，少年沉默地注视着我的脸，轰雷市本就长得有些凶，不说话的时候更凶，我干笑着问他轰同学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棒球部那边马上要开始训练了。

转过身的一瞬间他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看见少年的脸涨得通红，可这次他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放开我，那只布满老茧和干活留下的粗糙痕迹的右手叩着我的手腕，他的掌心热得发烫。

我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看见对方瞳孔中自己倒影轮廓的一瞬间，我开始自暴自弃。

左右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如果轰雷市不喜欢我的话，我就退部吧。反正留着也怪尴尬的。

“对不起，”我说，“被我喜欢上应该是一件很困扰的事情吧。”

真蠢，哪有在这种气氛下告白的。

“我知道我没有令人喜欢的地方啦，你也不用回应我，”我继续道，“我有自觉，今天训练结束后我就和教练说不干了，棒球部现在也有成绩了，你们可以再招几个经理，会有人愿意来的。”

他不喜欢我，我却喜欢他。以后见面难免会有点尴尬。

那就不要再见面了。

在班里可以不进行交流，反正拿到春甲门票的棒球部开始被人关注，也有人看在比赛成绩的份上愿意和轰雷市说话——他球打得好，本就该有这种待遇，只是这待遇来得迟了些。

轰雷市不再需要我在他被为难时替他解围，也不需要被我带着做实验，现在有的是女生想和他组队，毕竟连总教练都承认，轰雷市是棒球部不可替代的主力选手。

他不一样。

和我这种装出来的家伙不一样。

他本就应该如此受欢迎，因为他值得。

反倒是如今才下定决心做棒球部经理的我显得滑稽又可笑。

44

我的自白没有说完。

在说出“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你困扰”之前，我看见他皱着眉头往我这边走了一步，这大概是我头一次读懂这个类似于野生动物的同班同学的眼神。

他仿佛在说，你怎么总是这么自说自话。

是吧，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想将手腕从对方的钳制中取出来，但没成功。轰雷市的手紧紧地攥着我，我觉得有些痛。

再然后他抬起头，少年的呼吸拂过我的脸，我嗅见了对方身上恼人的汗味，开始猜想他是不是从棒球场突然跑回来的。

然后嘴上传来一阵剧痛。

轰雷市触电般放开我的手，我们同时捂住自己的嘴，表情扭曲成一团。

几秒钟后我终于意识到轰雷市做了什么：他用嘴唇触碰了我的嘴唇，但是距离感和力度都没有掌握好，于是隔着两层薄薄的的皮，我们的牙齿碰撞在一起，甚至还挤到了嘴唇。

蠢得不行。

我维持着捂嘴的姿势转身往球场走，再过几天就要比赛了，轰教练喊我早一点到球场，他要跟我说如何做记录。

轰雷市忙不迭抽出一只手再次抓住我的胳膊，我看见他左手还放在嘴上，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恳求主人不要出门上班的小狗。

“我……”

他张了张嘴。

我没忍住，笑了起来。

“笨蛋，”我说，“你的牙齿流血了！”

45

我们是牵着手走进棒球场的。

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秋叶一真甚至骂了句“怂货，动作太慢了”。我没懂他们在说什么，轰雷市去练挥棒的时候教练凑到了我身边。

我捧着本子给真田俊平做记录，轰雷藏蹲在我身边，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俨然就是个邋里邋遢的中年大叔形象。

“我家儿子很可爱吧？”他问。

我点了点头。

这点确实没办法反驳。

轰雷市很可爱，准确来说，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可爱的男生。

“其实他很笨的，遇见喜欢的女生也不敢说，想表达好感又不知道怎么办，”教练朗声笑了起来，“但是中川，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你，所以——”

我“啪”地合了记录本。

“说什么呢，”我的语气森冷而莫得感情，“如果不是因为要打工替您还债，轰同学说不定早就交到女朋友了。”

社会渣滓总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