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天大祸
“万一她出了事,岂不连累贾府!”王夫人一拍案,不想扯痛了头皮,又忧心忡忡地坐下,攥拳捶桌,埋怨道:“千里迢迢回什么门子,真当舅家是娘家了。”
“姨妈,别忘了我们还有探春妹妹顶着,她才是姨父的亲女。便是走失了一个林王妃,咱们家还有一个贾王妃。”
薛鸾替王夫人戴上了彩冠,扶着她的义髻说:“路是颦儿自己走的,纵是惹下塌天大祸,也与我们毫无干系。”
听了宝钗的劝说,王夫人先前惴惴之心,也渐渐安定下来。眼下还是老爷的仕途贾府的前程要紧,其他的微末琐事都交给宝钗打理,便再无不妥的了。
薛鸾在贾府中走了一圈,一干仆妇又井然有序地忙碌起来,再无慌乱之象。她出了贾府的门,又瞧了一眼大观园门上的锁。
自打绛珠远嫁,大观园中已经没有主子姑娘住了,薛鸾就着手培植亲信,裁汰冗员,俭省了府中很大一笔嚼用。等到她嫁给宝玉,大观园就是她婚后的香巢。
以后怡红院是主院,蘅芜苑作偏院,暖香坞听雪、缀锦楼观星、秋爽斋读书,再把潇湘馆改名牡丹堂,权作她主理庶务的议事厅。
上月她叫人把潇湘馆翠竹芭蕉都拔了,只等入秋遍植牡丹,什么姚黄、魏紫、酒醉杨妃都种上。在这个幽雅静寂的地方,她偏要艳丽倾城,偏要雍容华贵,偏要喧阗热闹。
替换新的永远比抹杀旧的更彻底,她要宝玉在大观园中,再也找不到林绛珠一丝一毫的痕迹。
薛鸾回到薛家主屋时,莺儿也得了消息回来了。
“我听恒舒典的小当丁说,那男子自称海上贼王,喊林姑娘叫贼婆娘,而林姑娘跪他是谢他救命之恩。好巧不巧,正是他们从旁走了一遭。咱家当铺就失了盗,林姑娘那些死当的旧物统统都没了,就连当票存条也不翼而飞,咱们可亏大了!”
莺儿想到典当的钱,都被茗烟拿去贿赂打点高官贵戚了,而自家又丢了许多押品。一来账簿不能平账,二来那些东西都是小姐答应给她的陪嫁,她还没听个响呢,就全没了。
“若真是贼王盗的,咱们该报官才是,擒杀贼王,为民除害!”莺儿瞪着眼睛,气愤不平地说。
薛鸾默默听着莺儿的牢骚抱怨,朱唇未启,眼眸未动,心中已越万水千山。
眼见到了下晌,绛珠回门的消息还未传来,可见她所料不差。
林绛珠必是恶嫌真真国王貌丑愚鲁,借回门之机委身海寇,逃婚了!所以她根本不会回贾府,也不会去见宝玉。
但绛珠这样不管不顾地逃走,如果东窗事发,伤害的将是贾府的根本利益。
她必须出手阻止,否则自己期冀的一切都将是梦幻泡影。
“咱们家的小当丁,可瞧见颦儿往何处去了?”薛鸾眼下急于掌握绛珠的去向,决不能让她一走了之。
“当丁只当他们是寻常海客,没留意他们的去向。”莺儿摇了摇头。
薛鸾咬了咬下唇,正想吩咐家里小厮下仆去找找,却见蕊官腰肢款摆地过来。
自从宫里的老太妃薨了,原先养在贾府的十二个小戏子都散了,除了放回家去的几个,剩下的都分到各房做丫鬟,小旦蕊官就成了宝钗的丫鬟。
可是后来蕊官又被薛蟠强占了去,成了他的通房丫鬟。
薛鸾不喜蕊官骄矜做作,得志便猖狂的样子,对她素来不冷不热的。
只听蕊官进门故作神秘地道:“姑娘,你猜我今儿去丝织工场见到了谁?”
莺儿凑上前,勾肩搭背地问她:“见着谁了?”
蕊官转着扇子柄,拉长了调子,“是跟着林姑娘和亲的紫鹃!”她见薛鸾一副了然如胸得样子,觉得自己卖了个假关子,“紫鹃说她跟着林姑娘回门子,想要带藕官她们几个走,又给不出她们的身价银子,正与管事扯皮呢。”
绛珠出嫁前,匆忙将王嬷嬷、雪雁、春纤、藕官几个放籍出府,又给了他们一人百两安身银子。她们几个原本合计赁了一间针线铺子做工过活。可又不善经营被地泼皮欺压,铺子开不下去,又折了本钱。
先前出府的龄官,不愿嫁蔷二爷做妾,宁肯在薛家丝织工场做工。龄官得知藕官几个走投无路,便叫她们也一齐投靠薛家,签了十年长契,做织布女工。后来又生出许多事端,只剩雪雁、春纤两个还在做工。
雪雁是打小跟着绛珠的贴身丫鬟,与她的情深义厚,绛珠要跟着贼王跑路,也不会丢下从前的心腹不管。
思及此,薛鸾眼眸一转,拍手道:“那正好来一个瓮中捉鳖。”
紫鹃无钱赎人,意味着颦儿经济拮据,她若真想要带走从前的姐妹,必会主动找上自己求情。
她提笔写下一张纸条封进信囊里,交给莺儿说:“你务必将此信即刻递交到应天府尹手上。”
莺儿领命而去,薛鸾便带着蕊官赶去丝织工场。
工场里有数百架织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