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生白刃斩故交
她不值得梁川如此,世间亦没有人值得另一个人糟蹋生命。
而梁川没有半点怨言,默默付出到了极致,也到了虚假的地步。
每一次接受梁川的疗伤,她都无法心安理得,她对他极尽信任,也极尽戒备。没有所图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兄长图她陪伴,师父图她解闷,只有梁川什么都不图。
见她一言不发,梁川茫然地望向了她冷淡清秀的容颜,怯怯开口,“对不起。”
孔松月摇头,“别说对不起了,你并不愧对我。”
“抱歉,我又忘了。”他仿佛突然卡住了舌头,“我……我没照料好孔兄。”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他下山去找母亲的故人,他到底去见了谁?”
“太后。”
“太后?”孔松月闻言一愣,怎么会和太后扯上关系,孔家不过平平无奇的山野小民,没人位极人臣,也没人身入后宫,按理说几辈子也和当朝太后扯不上关系。
梁川笃定地点了点头,“太后,郑鸢。她和你母亲的死有很大关系,孔兄进宫之后就和我失去了联络,我只知道他在太后身边办事,而且干的事不太好。”
“不太好是指……”
“不仅危险,还勾结奸佞,残害忠臣,为了权势或者复仇,不择手段。”
她眉睫轻动,食指指节压在了嘴唇上。如果是她找了母亲死亡的线索,她大概也会不择手段。
无关仇恨时,她可以是个善良小民,关乎仇恨,她亦可以成为乱臣贼子。
“只有这些了吗?”
梁川思索片刻,“还有一封信,孔兄让我三年后再交给你,但如今这成了他的遗物。”
不只是“遗物”这一层关系。孔松曦搅乱了大周的浑水,惹来不少冷眼仇恨,他怕自己在处理这些后事时,随时会不幸殒命。
如果现在没把信交给孔松月,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
信件他随身带着,从袖子里取出就直接递给孔松月了。
她接过信封,信薄的不像样,和此前兄妹通信时,截然不同。以前信封总是厚厚实实的。
拆开之后,里面滑落出一张薄纸。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孔松月神色骤变,目光一凛,手指不住的发冷。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我因梁川而死,他亦会害你,杀。
她合起信纸,忍住颤抖,缓缓抬起头。
梁川急着问她伤口是否不适。
她沉默不语,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目光无从安放。每当梁川的手闯进她的视线里,她都在拼命忍耐着不喊出声。
信纸边缘已经快被她捏碎。
不,不行,不应该。
她已经倒霉至此,居然还要被蒙骗吗?冤屈她能忍,牢狱之灾她能忍,亡命天涯她也能忍,可她一点也忍受不了身边人心怀二心,忍受不了梁川的欺骗背叛。
这可是她的第三个亲人呀。
兄长已逝,梁川便是她唯二的两个亲人。
既然是亲人,就应该袒露无疑,永不相弃。既然是亲人,又怎么可以心怀叵测,相互利用呢。
既然是亲人,怎么可以相残相害。
他怎么能害死兄长,怎么能……
她的视线逐渐迷糊,像是起了一层浓重的雾,连带着梁川的脸也模糊不清。
只有梁川手边的匕首,清晰如旧。
不,不行!
梁川不能背叛她和兄长,她更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未尽之事,她还没带兄长尸首回家,还没带兄长和母亲团聚。
她和兄长救梁川一命,结果却是成了倒霉的吕洞宾。
兄长一死,梁川背叛,除了师父,她彻底举世无亲,所遇皆敌。
她想起小时候算命先生的话,说她命格不好,一生坎坷,红颜薄命。
她如今信了,只是她还不信最后一条——红颜薄命。
天要亡她又如何,梁川如果杀她,她便先人一步。
举世无依,那么她就是自己的依靠。
茫茫大周,她独自一人也能带兄长回家。
杀。
她的心中霎时一片空白,意念中只存留下一个字——“杀”。
她猛地握住匕首,眨眼间寒光划过,鲜血喷涌。
梁川关心的话才说了一半,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脖颈被匕首刺穿。
“松……”
匕首摔在地上,寒光褪去,刀面上映出了梁川的不解与恐惧。
孔松月摁住他脖子上的伤口,将信纸塞到他眼前,“梁川!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我。”
“我……没……”
脖颈上的致命伤让他已经无法开口,解释误会更难如登天。
可他这一死,孔松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