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手山芋
云舒不由讶异,姚匡正能将她赎来送给钟奕,本已叫她困惑,现在看他的宅子,一个八品小官竟住得这么气派,着实叫人琢磨不出。
正愣神间,引路的龟奴上前敲门,门打开,又是上次她来时那个漂亮倨傲的小丫鬟。龟奴一边同她说着,她眼睛却一刻不转地扫视着云舒。
“我知道了,待我先去同我家大人回个话。”“砰”!一声,她又冷着脸把门关上,毫不客气地将一干人等拒之门外。
涵绿园内,秋风扫落了几片叶,万物凋零的秋季,整座院子却依然绿意葱茏。其名为“涵绿”,正为这里四季常绿。除载种有不少长青木外,还因这里引了一处温水,又居于东南,背靠一座嗟峨的小丘,挡住了西风。即使眼下秋初,园内还开着几丛山茶和蜀葵。
钟奕正在院子里练剑,一柄擎苍剑在他指腕间轻巧地旋转,剑气过处木叶震动,舞出风中阵阵尖啸。
朱墨垂手而立,在一旁候着。忽见绿漪脸带心事地过来,立刻低声询问:“何事?”绿漪看了眼正专心舞剑的钟奕,摇摇头,慢悠悠笑道:“没什么,喜事,天大的喜事。”朱墨瞧她这阴阳怪气的样子,无奈地撇撇嘴。
半晌,钟奕停了手,气喘微微地提着剑过来。朱墨赶紧上前,递上一条热帕子。他接过帕子,一边擦脸,一边抬眼看着绿漪:“你这又是怎么了?”
她冷哼一声,随即赶紧换上一副笑,深深做一个万福:“奴婢给公子道喜了。”钟奕和朱墨皆是愣住。他卷起袖子,一边擦着小臂,笑道:“你又是唱得哪出戏?”朱墨皱了皱眉:“你有话快说。”
绿漪起身,笑靥如花:“公子来这明州三年,终于也能享着艳福了。这不,门外就有人巴巴地送个美女过来,就盼得您垂青呢!”
钟奕愣住了,皱着眉:“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门外有人请见,说是姚匡正姚总商给您捎了个姑娘来。”“啥?!”他吓了一跳。“您不信,自个儿瞧去,轿子都给您抬家门口来了。”
钟奕仰头怔了怔,丢开帕子,焦躁地道:“那个姑娘,可是叫柳云舒?”绿漪一听,脸色更难看了,却是笑得越发灿烂:“呦,呦呵!还真是老相好啊,一猜就中。看来姚总商这礼儿真是送到您心坎上了呦。”说着说着,竟还拍了拍手。
钟奕眼风一扫,凉凉地看她一眼。绿漪心咯噔一下,觉出自己过分了,低头咬唇,再不敢说什么。
他叉着手,园子里不停踱步,一会儿搓搓后脑勺 ,一会儿重重叹口气。这个姚匡正,真是乱来,自己不过好心替姑娘解了几次围,他就开始瞎揣测。现在倒好,送了个烫手山芋过来。这要是宗奕,他早挥挥手让轿子直接抬回姚宅去。可现如今中间还隔着一个卢端甫,他不得不考虑这层关系。
“这样,你叫他们先把轿子抬去姜家,千万不准进这个府门。我出去一趟,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做定夺。”“是!”绿漪欢快地应下,转身就去传话。
“朱墨,去把周全叫来。”“是。”朱墨连忙应下,也快步走了。他烦躁地挠着头,跑回房间换衣服。
云舒抱着骨灰盒,在门外静静立着,望着紧闭的高门,忐忑不已。她知道,姚匡正这个老狐狸已同妈妈交付了定金,若是钟奕收了她这个“礼”,剩下的钱会悉数奉上;可若是被退了回去,姚匡正是不愿多花一分钱在自己身上的,她只得又重新回到那个淫窟里。
真神奇,她的命运,就这样系在他的手上。他只一个轻巧的点头或摇头,便决定了她沉甸甸的未来。
门开了,一个中等年纪的男人手脚利索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那个小丫鬟,一脸的欣然,面目乖巧。
云舒默默盯着他们,胸口不断起伏,紧张地曲了曲手指,盒子上划出“刺”一声。
“云舒姑娘。”周全上前行个礼,云舒回一个万福。“我们大人吩咐了,先送姑娘去别地安置,再行听候差遣。请。”
云舒手一凉,整个人脱了力。她抬头看了眼钟府的门楣,咬咬唇,转身进了轿子。
“起轿!”随着周全一声令下,轿子又吱吱呀呀地响起来,不知将她又抬往了何处。
“停轿!落!”轿子放了下来,云舒出得轿子,眼前是一扇秀雅的院门。周全敲开门,先进去了一段时间,方才同一个小厮出来,客气地将她迎进去。
这是座一进一出的小院,不大,但十分雅致,说是格调清高也不为过。小厮将她请在园中看座,给她上了一壶茶,退了下去。云舒放下木盒子,捧着茶碗暖暖手,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
小玉儿站在一旁,扯着脖子四处探,一边弯下身子,悄声道:“姑娘,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退货吧?”说完方觉不对,立刻偏过身子,打了打自己的嘴。
云舒低着头,眼睛盯在地上,茫然失神:“谁知道呢……”或许竟是叫他为难了吧,可哪怕还有一线可能,她也要死死拽着这根脆弱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