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寺之行
自从寿宴结束之后程听晚便再未出门,只在家中陪着母亲好好准备兄长回京后可能需要用到的物件,还小小的整修了一下兄长之前的院落。
程思祁在边关,边境摩擦不断,打仗受伤在所难免。他虽从未在家书中提及,但程夫人心中也十分明白,每月月初都要前去昭明寺烧香拜佛为程思祁祈福。
本月原本在月初就应该去的,哪曾想程听晚病了一场,便暂时顾不上,现下程夫人带着程听晚一同坐上了前往昭明寺的马车,正好也为程听晚求个平安符燃上一个祈福灯。
程听晚自然跟随母亲一同前去。临行前程父特意多派了些人手随行,叮嘱程夫人和程听晚路上小心。
程听晚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还跟着程夫人走了好长的山路才到了昭明寺,寺内主持见到程夫人行了一礼道:“林施主。”
程夫人回了一礼,道“有劳方丈,这是小女听晚,前些日子家中有事没能前来还请主持见谅。”
“林施主此次还是为长子祈福吗?”
“是,有劳主持,我还想为小女在寺中供一盏祈福灯。”程夫人难掩忧思之色,“小女近日突然大病了一场,许是被何物冲撞了。我心中十分不安。”
主持看了一眼程听晚,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惊异之色,定定的瞧了几眼后对程夫人行了一礼道“林施主,寺中供灯需得过问长老,请稍等。”
程听晚忽的心中一跳,看着主持离去的背影感到十分不安。自己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这昭明寺被尊为国寺,万一有得道高僧看出她的怪异之处…….
她该怎么办?
程夫人见程听晚面色有异,只当她是为了前些日子生病感到害怕,安慰了一番。
“程施主,禅法师祖有请您后山一见。”主持很快回来行礼道。
程夫人闻言一惊,急忙问道“可是被尊为三朝国师的那位大师?”
主持点头称是,程夫人有些紧张的看向程听晚,她未曾料到自己的女儿不过是想供奉一盏祈福灯,竟会惊动了这位。
程听晚不解的看向程夫人,她对这些向来不太了解。
程夫人思虑了半刻后还是对程听晚道“晚晚,去吧,母亲在这里等你回来。”
程听晚只好行礼暂别程夫人,随着主持方丈去往后山。后山并没有前寺那样香客众多,反而人烟稀少,只在后山小路上面有零星的武僧在清扫石板路,见到主持与程听晚也只沉默着双手合十行礼,不发一言。
程听晚原本有些恐惧和担忧的心也在这沉默的路途中渐渐地安定下来。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二人方才走到一处竹苑,主持行礼道“程施主,师祖就在苑内。贫僧告退。”
程听晚双手合十回了一礼,走进了竹苑。
竹苑内十分肃静,只见一座小竹亭立于巨石之上,一位老人坐于其中。程听晚上前行了一礼问道“请问您可是禅法祖师?”
老人缓缓倒了一杯茶水,置于石桌之上。只看着巨石旁弯曲生长盘桓的枯树。
程听晚大着胆子上前,老人发须全白,慈眉善目,一身洗的发白的旧僧衣,正专注的看着对面光秃秃的树枝。程听晚坐下后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不解的问道“您在看什么?这树看起来已经枯死很久了。”
老人摇了摇头,缓缓道“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程听晚闻言沉默,她不知道此言是在说这枯树,还是在说她这死去又生之人。
许久后程听晚又问“这枯树若是不垢不净,为何生长于这佛门圣地,佛祖如何容得下?”
老人闻言终于看向程听晚,道“如来者,即诸法如义。”
程听晚皱着眉思考了一会,诚实的摇摇头道“我听不懂,也不明白。但是既然这枯树能留下来,也说明佛祖容得下它,是吗?”
老人微微一笑,抬手示意程听晚品茶。程听晚乖乖的端起茶杯,只喝了一口便惊讶的看向老人“这不是茶水。”
这茶杯里分明是清泉水。
老人点头,虽然十分年迈但双眼却依旧澄澈无比,仿佛可以看透时间一切迷雾虚妄,那一瞬间程听晚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全部都被看透了。
杯子是茶杯,但里面并不是茶水。
她是程听晚,但并不是真正的程听晚。
程听晚放下茶杯,看着杯中倒影着的自己,怔愣着问道“那我呢?”
老人念了一句佛号摇摇头,缓缓合上了双眼“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程听晚正要继续追问下去,却不想被打断,程听晚向竹苑外看去,只见主持不知何时到来的,已经等在了竹苑门边,对着老人深行一礼。程听晚只好起身行礼告退。
程听晚即将走出竹苑之时,只听背后传来老人悠长的叹息
“一切诸相,即是非相;一切众生,皆非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