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恐相逢是梦中
揽月楼是荣城最漂亮的酒楼,高耸入空,夜里月亮仿佛就挂在楼顶,因此取名揽月。
现在没有月亮,太阳也被冬日里厚重的云雾遮掩,寒气飞动,人只要一进了暖屋便再也不想动弹了。
女人瘫在男人怀里,脸色苍白如纸,连日以来的迷药把她的身体拖垮,睁眼后只看到一片墨色——
眼前还蒙着黑绸。
她双手没有再被绑着,却也没有力气动,口干舌燥中有一碗参汤到了嘴边。
陆子宣的气息她太熟悉了,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无比顺从地张了嘴,温热的参汤灌得有些粗鲁,呛得她咳嗽。
连一口汤都要他人施舍,自己却还不得不接受,对她这样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侮辱。
黑绸被陆子宣一指挑开,只见满堂金玉,身前还有一架绣面屏风。
鹤戏芙蓉。
苏棠一时不能适应刺眼的光线,被晃得头晕眼花,刚要出声就听门外有女声凌凌——
“大人,顾小姐到了。”
苏棠浑身一僵,脑中当即空白一片。
她抬头去看陆子宣,后者印堂发黑,瘦了一大圈,呼吸起来都是无力的。
脸色的长疤颜色更暗沉。
可他的眼神很得意,看到苏棠懵然失措又毫无力气,便笑了起来。
“让顾小姐进来罢。”
房门吱呀一声,顾清影的脚步急促杂乱,也被这面屏风惊得停下了步子,身后房门关上,屋里的暖炉殷勤生温。
陆子宣咳嗽两声,“顾小姐自己坐罢。”
屏风上满是花纹,把女道人的阴影都遮得严严实实,那头没有声响,大概顾清影还站着罢。
苏棠侧头一望,不知陆子宣到底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竟已到了荣城。
陆子宣当然不会放过她,就算要她死,也要死得很痛苦很凄惨才行。
男人忽然从身后掐住她脖颈,眼神里的阴毒意味昭然。
她轻轻一挣,力道小得自己都感觉不到,陆子宣却看出她的抵抗,便把人按在膝上,刺啦一声撕掉她半肩衣裳。
这是清晨才给她换上的,上好的丝绸,撕起来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
她又不是头一回被他践踏尊严,但无论哪一次都比不上此刻更煎熬,寸缕之隔,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仿佛那道屏风不存在,她被扔在顾清影眼前,让她看着这恶人如何下场凄惨哀凉——
她知道顾清影看不见自己,然而还是不堪地低下头去。
陆子宣紧紧贴在她耳边道:“想让她看看么……”
顾清影在那头听得响动,蹙眉开口道:“阁下为何如此遮掩?”
陆子宣抹掉女人眼角的一滴泪,答道:“这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罢了。”
顾清影本也不想与他纠缠任何问题,便道:“那阁下请讲。”
苏棠积蓄了一点力气,想把落下的衣衫捞起来,却被陆子宣猛地攥住手腕,力道一催,只听骨节咔得作响。
她眦目欲裂,分不清是更痛还是更悲愤,惨叫被压回喉间去,冷汗立刻满额,浑身不能自制地发抖战栗,却连喘息声都压得几乎听不见,眼睛红得几乎要渗血。
陆子宣一笑,似在夸奖她真能忍。
“杀害顾小姐双亲的凶手……”
他故意一停,转而道:“告诉你可以,但是也有条件。”
顾清影道:“阁下既然是暗杀府的人,能派人往我房中递信,又能包下整个揽月楼,想来地位不低,在下有什么能与你作交易的?”
陆子宣道:“顾氏,是名医,顾丛知的名字,在江南无人不知,你家家传古籍医册不下数十,乃是至宝。顾小姐为人……”
他刻意在苏棠断骨处一压,满意地听到她呼吸一滞,“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侠肝义胆,想来是重信之人。”
苏棠听到那几句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就知道他是故意说来羞辱自己——
她嫉的恶是你,仇的也是你。
你已被她钉在刑架上,永世不得翻身。
苏棠只闭了眼睛,冷汗从额头淌落。
顾清影对屏风之后的惨事一无所知,只道:“阁下直言便是。”
陆子宣又咳嗽两声,深吸一口气,“实不相瞒,在下有一儿一女,皆有心痹之症,终日不离汤药。现在,在下恐怕时日无多,想请顾小姐献册,我座下庸医已经黔驴技穷,若有古籍可查,或许能有起色。”
顾清影道:“那是我顾家先祖心血结晶,我不知你是何人,也不知你所言是真是假,若你是歹人。所言的是假话,我岂不是助纣为虐。”
陆子宣咄咄逼人道:“那顾小姐是不想知道杀父仇人是谁了?!”
他声量一高,门外便是一阵刀剑出鞘之声,听来似有不下十数人已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