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包，在接过保洁人员递来的换洗被褥，并将之丢到椅子上后，安优小心翼翼地掀开那个鼓包的一角。

糸师凛面色绯红地躺在其中，眉头皱得死紧，额头鬓角都是汗珠，但皮肤摸上去却冰得要命。

他仍在瑟瑟发抖，安优掀开他被角的举动让光亮一丝丝地透到他眼前，糸师凛挣扎了一会儿，眼皮下的眼珠不断挣动，惶惑的神色如在惊醒和继续沉眠里来回泅游。最终，渴睡的欲念促使他挥开安优的手，将被子的一角重新拽在手心，倒头蒙了回去。

“……”安优面色铁青，重新拍了拍鼓包。

被子不为所动。

“起来，糸师凛。”安优用生硬的口吻道。

糸师凛的情况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比起突发性流感或者普通的高烧，已经有隐隐约约不祥的预感攀爬上安优的心头。

他必须清醒过来，安优思索着，重新攥住被子，将它重重地从糸师凛身上扯下，扔到一边的地板上。

糸师凛失去了被子，蜷缩在床榻，但依旧逃避一样将脑袋像鸵鸟一样埋进枕头。

“你想死吗？”

甚至，他在安优冰冷的声音里哽咽起来。

“我不想死……不要丢下我。”他可怜得像只猫，吞吞吐吐地掉眼泪、还一味地流口水，把枕头洇湿得一塌糊涂。他反反复复念这两句，就在安优试图使用暴力时又“刷”得变了脸色，阴沉着面目，用破罐破摔的、仿佛狗类面对威胁时变得嘶哑的语气开始念“你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他的脸色在两者之间不停转换，变化莫测，最后又变得安详，像个初生的婴孩，喃喃地、不停歇地念着“哥哥”。

安优叹为观止。

但他再不清醒，就会真的一边念着“哥哥”一边死掉。

安优扇不动他，也没力气去打他，目光从台灯转到洗手台，最终选择拿个面盆接水。

糸师凛终于在酣畅淋漓的瀑布里被浇醒了。

他从床上弹起来，神色犹自恍惚，脖子上的脑袋茫然地左右转了两圈，在发现靠着写字台站立的安优时终于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几点了？”他困乏地问。

宾馆的房间都有加绒的窗帘，轻易不会透出日光。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下午一点也跟凌晨一点没什么两样。

安优将他的手机递给他，看着他从面无表情地解锁，到看到时间而面色惊恐的整个过程。

“32°C，”安优说，“这是这个房间的室温。如果不是这家宾馆的空调允许开到30°C以上，你会在昨天晚上直接被冻死。”

糸师凛面色惊疑不定。安优叹了口气：“现在，让我看看吧，你身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是科学的探诊，关乎性命，糸师凛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但他穿着短袖短裤而露出的皮肤上都没有任何多余的痕迹，也没有怪物趴在他的身上，这让安优反倒开始犹豫。

他冷得要死，室温维持在32°C，安优和他的面色都红得很不好看。安优是热的，他是冷的，叼着体温计的嘴像长了冰，每次视线滑过地板，总要在被子上停顿一下：他真的很需要那床被子。

“能看到的地方都没问题。”他对安优汇报。

“后背呢？”

他没怎么纠结，背对着安优把衣服脱下来。

安优的声音顿住了。

硕大的眼睛仿佛一种古老的、神秘的、带有魔力的花纹，狭长地生长在糸师凛后背的蝴蝶骨之间，红得像在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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糸师凛在镜子里看到了那只眼睛，眼睛甚至挤压他的背肌，让观感变得更为可怖。他在安优放轻的询问里想起昨天遇到近田时，被他打到一边的自己伸出的手。就是在那个时候吗？尽管没有打到那条鱼，手掌从怪物的身体里穿过，但也在那个时候就被侵蚀了吗？

他恹恹地坐在床上，生命力的流逝清晰可见，让他连调动情绪的力气都维持不住。临到生死关头，反倒根本提不起劲来。

死亡就是寒冷。

忘记是谁说的话了，但放在如今，倒透露出几分道理来。他穿好衣服歪在床头，因为安优不让他盖被子，怕他再度昏睡过去，就只能提着脑袋一磕一磕地打瞌睡。

他被孤零零地丢在荒芜的花园，他的心也像被冰冻般，变得十足荒凉。哪里都有风在吹，而风总是吹向他，雪也只盯着他一个人下，带着誓要将他打造成这座荒园里最坚实的冰雕的气势。

会死吗，死了以后会怎么样？死了，还会有以后吗？

哥哥呢？他会看到这座荒园吗？他还会回头吗？

不，荒园里只有自己。

他满心悲凉地想，荒园里只有自己，连死亡都空空荡荡。

安优坐在床边，背对着他，手里抓着从他嘴里拔出来的温度计，让他看不清神色。他很害怕侵蚀从自己身上再度传染到安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