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钱
韩川更役结束回到桃溪里没多久,石家的赏赐又到了。
仍旧是石兴。这事韩川几乎忘了,这是先前踏碓的赏赐未到,他也不知道秦国的官吏做事比楚国效率高得多,这楚亡之前出现的东西都得了爵位。那时候他是想让石兴献上水碓,看能不能得点好处。后来踏碓的赏赐下来,韩川就把这件事给抛在脑后了。
不想,这会儿却是来了。
因着水碓是在踏碓的进化,这次石兴的爵位没有提升,不过赏了五千钱。
石家如今是百工籍,以手艺谋生,原本只有十几亩陆续开垦的荒地。石通原来打算带着两个儿子再勤力一些,趁他不能动之前再开几亩地出来。秦律二男以上不分家是要罚税的,等小孙子长大,这个家必须得分。
原本的地,全分给大儿子,小儿子就太吃亏了。平分……平分了这点地的产量能做什么呢。而先前的爵位赏赐百亩地,却是归石兴一人所有。
赏钱他不打算留着,但田里的出产攒着,以后分家起屋置地,都不成问题。现在的赏赐,石通也觉得极有面子,对来恭喜的邻里只知道笑了。
桃溪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石通嘴严,从来没多过嘴。但现在一说起是因为水碓才又得的赏赐,邻里都恍然大悟,夸赞不已。
县里赶制的踏碓都是给官仓用的,还不曾顾到民间。但是这本就是桃溪里先出现的事物,富裕的家庭已经置办上了,贫家去借用,也不用出钱,只出力替主家把米一起舂了,大家都得了方便。
现在桃溪里算是淮阴县除官仓外,第一批用上踏碓的地方,操持家务的女子最得其利,男子或还有些嫉妒,女子却纷纷表示:“兴真是好儿郎。对了,兴也十八了,我那妹子……”
把个石兴搞得面红耳赤,推拒不过,引得一阵善意的嘲笑。
韩武不明所以,还追着问:“你妹怎么啦?兴叔的年纪和她有什么关系?”又引得哄笑连连,石兴一把将还在多嘴的韩武扛起来往屋里塞,抓了刚买的饴糖给他封口。韩信跟进来忍俊不禁,“阿武,人家是要给阿叔说媒,给你添个嫂嫂。”
韩武大惊,抱住了石兴:“阿叔,我不要嫂嫂。”
韩信听着不对,把他拉过来将饴糖塞他嘴里,对还红着脸的石兴说:“阿叔,你得招待客人,别老在屋里藏着。”石兴挠了挠头,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出去面对乡亲们善意的哄笑去了。
韩信这才小声教育韩武:“不要乱说话。”
韩武也小小声:“伯母不喜欢我,仓伯父不喜欢我。兴叔成亲了会不会也不喜欢我呀?”
他出生的时候韩家已经搬出石家了,但住那的日子,石仓的妻子实在很厌烦这门亲戚,后来对韩家人也比较冷淡。虽说也没有什么纠葛,但小孩子敏感,韩武早就觉得她不喜欢自己了。
韩信就知道是这样,幸好没旁人在,严正与他说了半天,韩武迷迷糊糊地明白了一点,又好像不明白,韩信叹了口气,“反正你别乱说就好了。”他小声跟韩武说,“我也不喜欢,在家说了被阿父骂了,你不想被骂就不要讲了。”
原来如此,会被阿父骂啊,韩武这下全懂了,自己嘘了一声,表示明白。
外面,家有喜事,石通夫妻俩也笑开了怀,不时应着老邻居老亲戚的恭喜声。石兴出了屋子也憨笑着应对七大姑八大姨的玩笑。石仓却笑不出来,他稍想想就知道,这也是韩川来叫石兴做的东西啊,他有些怨愤,但又无法责怪。
“你才是长子。阿父真是偏心。”妻在一边小声地说,他哼了一声:“这是韩川教的,跟阿父有什么关系。他们家住在这的时候,阿兴常抱着阿信玩,帮韩川做事。他来托我家做工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妻不说话了,拭了拭眼角。石仓知道怪不得她,因为他自己也不愿意闲暇时光还帮亲戚干活。韩川虽然给工钱,但毕竟是亲戚,父亲收得少。而且没分家,钱都是父亲收着。
石兴年纪小,还没开始挣钱,傻乎乎的心里没有计较,给父亲打下手时攒的一两个钱,他也会拿去买吃食哄几个孩子,当然也少不了自己家的石狡和石萝。
但石兴是光身一人,虽然今年之前都不拿工钱,可吃喝也不用他操心。他和妻子却有两个孩子要养,之前还带着养弟弟,将来老父也是他赡养,他哪有石兴那么随意。这两年秦楚交战,他和父亲经常要完成官家的差事,他们家也很吃力,根本没这种闲心。
韩家跟阿兴更亲近,那是当然之理。韩川找他们做些新奇事物,他不愿意出力,如今让出力的兄弟得了爵位,又能怪谁呢。
“这是家里的喜事,不要乱说话扫兴。去招待客人,别让人说嘴。”石仓低沉地吩咐着,抹了把脸,也到人前去,和父亲一起应付围在门外看热闹恭喜的邻里亲友。
好容易清净下来,一家人这才回到屋中坐下来歇口气。石兴也抹了把汗;“比干活还累。”
石仓却看着地上赏下来的满满的箩筐,迟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