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月沉孝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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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所长皆君所授,我之所有皆君所赐,除身体发肤,我有几何弗与君连?
唯以泪一捧,血一杯,祭我归天之月,悼国永失春华。
呜呼!我之所悲如何诉笔,有痕之墨岂能达意?书至此处,混沌无绪,往昔之所学无踪、词赋无记,仰天而泣,思及君,胸内唯有三字。
痛!痛!痛!”
三个痛字写完,风临捂着胸口流泪,已不能直身。身边几人连忙去扶她,忙叫人搬椅来。
风临坐到椅上,泪如泉涌,脸因疼痛而变得煞白,其右手紧紧攥着衣襟,左手缓缓抬起,指着桌上方才写完的文,对殿中人道:“去……去把它烧了……”
子敏文赶忙上前拿起想递给殿外人焚烧,走时低眼一瞄,却迟疑了。
李思悟着急,赶忙上前去问,看了眼那文,也犹豫了起来。
二人迟疑原因无他,这文平平,只是这字实在太好。两人都是文人,哪忍心这样的好字白白烧了?
故而眼神一对,子敏文将文递给了李思悟,由她去殿外默默给收了起来,好好存放着,待日后再拿出来给人赏看。
殿中,武皇原本想走,但听见风临隐忍的哭声,她到底还是不忍,折回去走到风临面前,低声道:“若不舒服,便回宫去吧。”
风临抬头去望,眼前的母皇背对灯火,面容完全隐在暗影之中,看不清。她心里痛得厉害,痛苦道:“母皇,我,我不想回宫。长姐她没孩子,我走了,谁给她守灵殿呢?”
没有说话,没有回应,一阵沉默后,武皇挥袖而去。
一旁的李思悟吓得大气不敢出,她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散出凛冽的气场,只好用宽慰的眼神去看风临。所幸风临泪眼朦胧,并没有察觉。
稍歇了两刻,风临决意回去继续守灵,李思悟拗不过,便同人一道送她。路上风临似是想起什么,问:“思悟,这几日我好像未见过宁歆,或许是她来了我不知道,你有见到她么?”
李思悟抿唇许久,道:“我来时没见到。”
“是么……”
到了灵殿阶下,李思悟见她好转便告退了,走时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但在母亲催促的目光之中,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风临此时心力交瘁,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她神色的异样,由人扶着上了台阶。
一进殿,她便见着子徽仪和寒江来了,正和风依云一道跪在殿中守着。风临赶忙上前,问:“父亲如何?”
子徽仪道:“殿下稍宽心,御医已经给开了新方,皇夫殿下喝了药下去,呕血已止住了。”
“太好了……”风临稍稍松了口气,抬头感激地望着他,道,“这些时日多亏由你来回照应,不然……我真不知怎么谢你才好。”
子徽仪忙道:“自我入栖梧宫来,几位殿下对我都颇为照顾,而今有用到我的时候,我自当尽心尽力,殿下万万不要说谢这个字。”
风依云在一旁叹气,与寒江对视一眼,心中都不是滋味。
子徽仪说完,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份纸包好的点心,用手指轻轻一触,道:“还是温热的,刚好。殿下,您今天没吃什么东西,眼下又要熬大夜,支撑不住的。我知你没胃口,所以来前捡了刚出炉小酥饼,是枣泥馅的,也不腻,你多少吃两块吧?”
听着他温润如玉的嗓音,风临眼中酸涩,心里更是难受。
此时夜深寂寥,殿中无什么杂人,她不再顾什么,伸手拉住子徽仪的衣袖,如攥着救命稻草一般,慢慢走到他身前,将额头抵在他肩上,道:“谢谢……”
子徽仪被她突来的举动惊到了,一时间不敢乱动,由着她靠着自己,也不敢乱说话,怕又惹她伤心。
风临攥着他的衣袖,眼泪一层层浸入衣衫之中,不过几息,子徽仪便感受到肩头的凉意,一时间心中软成棉花,随着她无声的哭泣,泛起丝丝疼意。
他心疼她,却不知该如何做。
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又怕惊了她,手悬在空中,无措地站在那,也红了眼眶。
许久,风临才抬起头,松开他的衣袖,道:“给我吃几块吧,我有点饿了。”
子徽仪看着她满是泪痕的面容,轻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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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灵之日渐过,到了发引之时。
浩荡的仪队携着望不到头的祭品往皇陵行去,摧心的哀乐从皇城一路奏到皇陵。沿街两侧,无数披白的官民跪于路旁,为这位早逝的太女痛哭。
一路上,风临抱着长姐的灵位,心被哭声震得发疼。
武皇老了许多,很是憔悴,但时不时也往皇夫处看去,心里担忧。皇夫这几日的呕血之象不是玩笑,经不起大悲大痛,她本不想皇夫来。但皇夫执意要来,她也拗不过,只好允了。
及至皇陵,大行告祭,一应流程结束后,便应将风继与子明鸿的棺置入陵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