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
“我才不去,我要去花园喂胖胖的锦鲤。”崔雪姬随意找了个借口,她只想尽快脱身,才不要上赶着巴结薛宝宝这种看不起她的人。
薛宝宝说话的语气就让她很不爽。
“不行,你一定要去。”薛宝宝追着跑开的崔雪姬,“母亲和姨母说,要我带着你好好顽的。你没有我看着,自己带着丫鬟去湖边喂锦鲤,万一你掉进水里了怎么办。我和你说哦,我家的锦鲤可是会咬人的。”
薛宝宝连哄带骗,崔雪姬却不理她。
“喂,崔小二,你别不识好歹,你要不过来牵着我的手,我就拿头往假山上撞,然后说是你推我的。”薛宝宝开始耍起无赖。
崔雪姬回头看了薛宝宝一眼,停在那里双手抱臂,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赶紧撞,我就等在这里,等你撞得头破血流后来诬赖我。”
薛宝宝气得跺脚, “我真撞了……我真撞了……”她往假山方向跑,刚要伸长脖子将头往凸出的山石上撞时,立刻又缩回了脖子,往回跑到崔雪姬身旁,死皮赖脸扯起她的衣袖往外院书房走。
“薛宝宝,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啊。”崔雪姬往回拽了拽自己的衣袖,“你再不松手,我又要打你一顿了。”
薛宝宝赶紧松开手,自知打不过崔雪姬。
只是这一松手有点突然,崔雪姬猛一后仰,整个人失去重心,跌入了一人怀中。
少年面庞白皙如玉,眼眸清澈明亮,嘴角笑意温和,看上去气质清爽又干净。
“表哥。”薛宝宝粉面含春,羞涩地向少年行礼,这少年正是当今太子朱烨。
刚才她只顾与崔雪姬拉扯,没发觉太子表哥出现在这里。
朱烨扶正了崔雪姬的身子,待她站稳,方落下了箍在她腰间的手。
他略过崔雪姬,径直望向薛宝宝。
“听姑父说,你在学堂与勇毅候府的崔二姑娘打架,崔二姑娘体弱多病,她能将你打成这样?”
薛宝宝觉得丢脸,举袖捂脸哭着跑开了,跟着薛宝宝的丫鬟婆子都去追她了。
唯剩下朱烨、崔雪姬、小红在假山旁。
朱烨转首时,崔雪姬已经带着小红走到假山洞口,她怕朱烨发现自己是打伤薛宝宝的那位崔二姑娘。
“小娘子留步。”
朱烨也往假山洞口行来。
崔雪姬无奈转身,与小红一起向朱烨行礼,扯了个谎。
“奴婢与身旁这位姐姐是寿宁长公主府上的,方才我们被乐安郡主刁难,多谢郎君为我们解围。”
“非我以貌取人,见小娘子衣饰光鲜,不像是寿宁姑母府上的奴婢。”朱烨与崔雪姬、小红二人保持三尺之距,并未直勾勾盯着她们说话,举止言谈谦和有礼。
“妾有难言之隐,请郎君见谅,放妾离去。”崔雪姬又向朱烨行过一礼,拉着小红匆匆穿过假山洞口,往花园那边去。
朱烨望着少女袅娜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他面前,自言自语道:“雪姬,你我生死一别,已五十二年未见。原来你未出阁前,竟是如此明媚活泼的小娘子。”他死于光熙五十二年隆冬雪夜,未成游魂,反而一睁眼回到了景元二十二年。
这一年,他的妻刚及笄,尚在闺中待嫁。
朱烨回想起前世,他初登基为帝,雪姬作为他的结发妻子,理应入主坤宁宫。但群臣反对他册雪姬为后,连雪姬的兄长崔叙白也反对他作此举。
原因有三,一是雪姬身子孱弱不堪、难以孕育储君,二是雪姬只是庶出、没有她嫡姐崔雨嫣讨太后欢心,三是雪姬与当时的内阁首辅沈皙之之间有些风言风语。
他只耿耿于怀第三点。因婚后雪姬对他很是冷淡,她陪他流放古长城那三年,他一直对她愧疚至极,故而那三年,他对她千依百顺、呵护备至。
那三年里,他为她擦过泪,她饮过他的血,他挖野菜养活她,寒冬腊月里,他在河边浆洗衣裳,怕她的手碰了冰水会生冻疮、烂得不能看……
而她一声夫君都不曾唤过他,更未唤过他的名字,或是称呼他为阿郎。二人相敬如宾,她尽了为人妻的本分,床笫愉悦之间,他故意呼错她的闺名,想看她生气的模样,她却一次也没恼过。
她怎么会恼呢?新婚当夜他揭起她的红盖头,便看见她那对清冷的寒眸,听见他至死难忘的一句话。她说,她有年少欢喜之人,已再无真心交付于他。
雪姬死于鹿鸣园风雪之中,与沈皙之一同殉情。
他始知,她年少欢喜的人,是旧年与她有过婚约的沈皙之。
他恨啊,恨得将沈皙之挫骨扬灰。
可他实在恨不起她来,又存了一丝心软,在她死后追封她为明德皇后,用沈皙之的表字作她的谥号,又将沈皙之的骨灰葬入了她的棺椁之中,只为暗暗成全她年少的欢喜。
他希望她在青史之上清明如月,便不能让沈皙之成为她一生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