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待士人,眼看春闱将至,夫君是个读书人,何不去考取功名?万一进士中第,真出了祸事也不会连累夫君。”
“考过,没考上。”
谢容与说得很平静,可从他半垂的眼睫,微微蜷起的手指,以及低沉的语气中不难看出,他并不愿提及这段过往。
装,接着装。
裴文弱直接起身,坐到他身旁的位子上,秀眉蹙起,很是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夫君不到而立,正是读书的大好年华,怎可因为一次落榜就自暴自弃,心灰意冷?”
谢容与正想开口,却忽然被对方一把抓住手。
她的掌心还是那么烫,十指相扣时却不像情人间小意温柔,反而恍若乡间猎户死死桎梏猎物,只等猎物不再挣扎,就将其一刀贯穿,不留后路。
裴文弱笑得很温柔:“况且,夫君如此才华横溢,我不信夫君会次次落榜。”
就当谢容与以为,他的夫人会说出乐羊子妻之类的典故时,裴文弱果然如此说道——
“你我成婚不过三月有余,夫君如此病弱,想来定是以前住得不好,加上无人照顾的原由。”裴文弱说得很是信誓旦旦,“孟子少年时,其母连迁三居为其寻找适合读书的住所。若能让夫君好好读书,我便砸了这宅子,效仿孟母又如何?”
谢容与:“……”
他抬起眸子,正好对上一张狡黠清澈,笑靥如花的脸庞。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得逞。
谢容与叹了口气。
“夫人,我们当真是夫妻?”
.
“至亲至疏夫妻啊。”
书房内,裴文弱斜靠在太师椅中,看着檀木桌上堆积的账本,忽然感慨道。
站在一旁读账本的锦绣坊掌柜及时收声,只见他衣衫整洁,双目清明,哪有半点白日里那神志不清的浑样。
掌柜看向自己的主家,谨慎开口:“东家不信谢郎君吗?”
“信?”
裴文弱人前千人千面,人后显然没什么正形。大家闺秀该有的修养她半分没有,只见她恍若无骨般瘫在太师椅中,大腿翘在二腿上,脸上还盖着一本掀开的账本,声音闷闷地透过纸背飘出:
“锦绣坊三年内的账本,每位熟客都与这位惨死的都尉藕断丝连。世族当道,扬州的权贵间又有多少千丝万缕,你死我活的关系。”
“尸体不可能自己跑到锦绣坊的库房,说不定想要嫁祸我的人就在这些账本中,又说不定就和谢容与有关。”她喃喃自语道,“信任这种东西就像毒药,要是喝了,那就只有等死的份。”
“是吗?”
掌柜憨笑着挠了挠头,道:“昨晚夜巡就发现了尸体,东家让我们不要声张,拖到白日等曲尉夫人过来再闹大,如此便能顺理成章地将高家拖下水。”
说到这里,掌柜稍作停顿,表情颇为遗憾。
“只可惜小人天赋短缺,演技实在不如东家这般自然娴熟,也不知给东家拖后腿了没有。”
掌柜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冷汗,道:“所幸东家神机妙算,曲尉夫人果然出现在锦绣坊中。小人还以为一切都是东家策划的呢。”
裴文弱翻了个白眼。
“谁会在自家门口杀人?”
“可……”掌柜说到此处,本能地左右衡量,耳尖轻微一动,确保周围只有他们主仆二人的呼吸声,这才压低声音,眼底闪过冰冷杀意,“主人不是说过要杀了他吗?”
裴文弱并未回答。
她抽开账本,从太师椅中起身,散漫的步调逐渐变得凝重,一步步走到书房内部供奉的佛龛前,虔诚地双手合十,点燃信香。
烟雾蜿蜒,绕过菩萨慈悲的面庞。
裴文弱低下头,像个极度虔诚的教徒,又像个杂事缠身的稚童。
而她的身后,摆放着两盆本不该在这个时节盛开的杜鹃花。
杜鹃花艳丽而妖冶,许多花骨朵正含苞待放。
许久后,她祷告结束,毫不在意这两盆花有多名贵,也不在意这是专门从京畿那边运过来的珍品,随意地掐下一朵,任由腐烂的花汁溅满掌心。
“有人抢先出手,我自然要送他一程。”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过几日,别忘记给普渡寺添香油钱。”
掌柜朝她行礼道。
“普渡寺的香油钱,自然从未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