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捐卵的人?你现在说你不捐?你这是诈骗!西门比正门近二十米,这损失算谁的?!”
“哐当!”金属锁头狠狠砸在木头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瞬间盖住他越发尖锐的叫喊声。
浓稠的黑暗里,连墙角都看不清,江酒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
她不能害怕,至少,不能表现出来。
“守卫者以为我是。但我不想依靠捐赠卵子得到营养液。我以为我可以试试回收工作。”她绕了个弯,平和地说。
男人轻笑道,“你以为?呵,你以为?嗳好,你以为。”他的语气变了又变,透出一种浓浓的怪异感。
江酒猜不透他的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谎话、真话、客套话……脑海里闪现她二十几年见识过的各种话,这一刻,没有一句顶用。
“江酒”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在一个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人面前,靠短短几句话改变自己的未来。
原来的江酒,生活里没有“未来”这个东西;而她已经习惯走十几年的路,头上吊根“改变未来”的萝卜,一路向前。
半晌寂静。
“回收工作得冒很大的生命危险。如果是捐赠卵子的话,只要往那张床上躺会儿,你就可以和外面那些人一样拿营养液,而且,我会送你们回去。”男人语气淡淡的,带着蛊惑。
房间很暗,角落更黑,江酒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想要一个机会,离开‘黑户’区。”
她稳住声音,语气坚定,“我想试试回收工作。”
没有回应。
因为一点人声而来的暖气片刻就散得一干二净,江酒觉得自己像是被锁头扼住喉咙,说不出话。
直觉上,这个人对这份拒绝不生气。
“离开?没有身份证还谈什么离开‘黑户’区?”男人又问,“你的指导师是谁?他没有告诉你‘黑户’区的规矩?”
指导师?“黑户”区的规矩?
江酒翻了翻记忆,撇去幼年残缺不全的片段,没有任何关于相关的消息。
“我,忘了。”
“忘了?”男人一脸难以置信,片刻后,肥硕的脸换上满满笑意,“你失去一部分去‘黑户’区前的记忆?”
果然是幼年发生的记忆。
江酒头皮发麻,不得不点头,即使她已经察觉男人的不怀好意。
“行!”男人喝一声,爽快地拔下锁头拍在桌上。
桌子发出震响,很快又被抽屉拉出来的声音掩住。垫了印字纸的抽屉里,小山似的歪歪斜斜堆满了各色身份证,其中,蓝色、黄色最多。
他挑了左下方最上面的蓝色身份证抛出来。
金属制的身份证“哐当”一声摔在桌上,刺啦啦滑行一道,歪歪扭扭旋停在桌边。那个位置,江酒一伸手就能拿到。
“渔利”,这块身份证写着它上一任主人的名字。
抽屉里密密麻麻的身份证都保留原来的字样。都是些没有经过处理的身份证,也许,是等待二次转手的身份证。
她把视线挪到那张肉嘟嘟的脸上。
男人拨弄锁梁,发出咔嚓咔嚓清晰的响声,说,“身份证这东西,难买难卖。毕竟是审判庭的决议,我们中介商只能做点小本生意。”
江酒盯着桌上的身份证不说话,静等下文。
很快,男人说起这块身份证,“这个你拿去,只要五天,不,七天之内,挣到四百点,我就帮你改掉上面的名字。想获得身份证,对你们黑户而言,只有这一种途径。”
江酒对“七天赚四百点”完全没有概念,她的工资是按营养液的瓶数算。一个月,十五瓶,也可以换成其他必须的生活用品。但对她这种贫困人口而言,没有任何东西比活着更要紧。
……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握住桌角的身份证,她慢慢拿到身边,捏紧。冰凉的感觉顺着掌心蔓延到心口,一个不着调的想法冒出来,“原来这就是以前生物老师说的血液循环”。
她被自己的荒唐吓到。在这个阴冷的房间,被迫决定未来的命运,她竟然回想起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
僵硬地朝门口走几步,停下,她折回来问,“在我之前,有多少人成功过?”
男人睁开笑眯的眼睛,有些惊讶。
她冷脸解释:“这种好事不会平白无故落在我身上。我只是你选择的其中之一。”
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我,她在心里补充道。
“好事?确实是不错的机会。”
男人恢复玩世不恭的表情,轻笑道:“希望你是成功的第一个。”
无人应答。
等人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即将出去时,他轻飘飘地送出一句半带讽刺的话,“个子不高,胆子倒不小。”
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