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
护院在杨书玉定好的位置支起大锅时,还依照她的吩咐,在旁边立起一块牌子。
上面写着杨书玉定下的规矩:
其一,扰乱秩序者,不分粥羹;
其二,为众抱薪相助者,可多分半勺粥羹;
其三,所有领受者,需在场食用完毕。
她没有独指望左都尉来维持场面秩序。
这三条规矩便是为了让灾民从被动接受的一方,转变成主动方,进而形成内部牵制机制来维持施粥的秩序。
这时,左都尉反而成为兜底方,在灾民内部的制衡机制失控前,由他手中的刀枪来威慑不安分的生事人。
等杨书玉领着车队,押送第一批粮食抵达既定摊点时,远远她便瞧见高时明正饶有趣味地站在那块牌子前。在他身侧,灾民或站或立,早早排成一列纵队,蜿蜒至下个路口也不见断绝。
高时明依旧穿着昨日那身华服,英气袭人。只是他那新冒尖的胡茬,暴露了他奔波一夜,并无时间休整的状态。
杨书玉远远瞧见他,视线便一直在他身上徘徊,直到月芽搀扶着她行至对方跟前,她才佯装无事地收回视线。
“倒是小瞧你了。”高时明不在意她投来的目光,就好像他本该受众星捧月,承得住所有人对他的仰望。
杨书玉脚步不停,好奇地回头反问他:“你一大早过来,便是来瞧我出糗的?那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她不悦地扁扁嘴:“也是,毕竟昨日我任性出城,惹了好大一场骚乱。你们自然瞧不上我,觉得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是在讽刺高时明,也是在内涵其他小看她的人。
不过她经过杨伯安开导,已全然不在意了。她相信总有让这些人刮目相看的那天,到时旁人才知她的柔弱仅是表象。
“女郎万不可自轻。”秦初平早早出城,有条不紊地主持着搭台支灶等琐事。他一迎上来便听到杨书玉反呛高时明的话,忍不住剜了他一眼。
“秦伯。”杨书玉扬起甜甜的笑,环视一圈问道,“怎么我瞧着和往年搭的灶台不一样?”
高时明默不作声,嘴角却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他对杨书玉的洞察力颇感意外。
“是左都尉教的。”秦初平笑着指向远处骑马来回巡视的威武将领,“他们轻骑在外行军,讲究日行千里,在干粮不足时,亦或长途奔袭时,支台搭灶都有讲究。”
他搀扶着杨书玉另一边身子,领着她去灶台前细细查看:“这样搭灶可防风聚焰,还不会生出黑烟,可比我们之前用土瞎搭的灶炉子管用哩。”
“这是水龙车?”杨书玉新奇地盯着旁边摆放着的车子,眼睛亮晶晶的,像寻到什么宝物。
秦初平笑得慈爱:“也是左都尉从衙门借来的。”
“由于洪涝的影响,城外的溪流都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只能从附近的水井运水来熬粥。城内的水车数量太少,为提高运水效率,便是这水龙也派上了用场。”
杨书玉默然点头,心里对左都尉,甚至是那位还不肯现身的钦差大臣生出一丝好感来。
总归他们还记得此行南下,是打着赈灾的名头,没有置灾民生死于不顾。至于朝廷派系的争权斗狠,她并不关心,提心防着别再把杨府牵扯进来。
朝阳初升,晨光撒向大地时穿过山雾,让雾也朦胧地泛出金光来,给死寂沉沉的灾民带来一丝生机。
杨书玉迎着微风,笑得张扬,她学着父亲的模样下令道:“生火,鸣锣,放粮!”
铛铛铛——
清脆地铜锣声从施粥点迸发而出,传至山谷处则回荡不绝,传至断崖石壁处,则被反弹而形成回音。层层叠叠,久久不息。
杨书玉刚收了鼓槌,便有人从后排开始往前挤。可是熬粥哪有这么快好?
她怒视灾民,却因娇矜明媚而威慑不足,反倒像是在故作腔调地撒娇卖痴:“谁再往前挤,就按扰乱秩序算!第二道锣没响之前,谁也不能向前。”
继而,她用鼓槌指着显眼处的牌匾再次强调道:“今日又不是朝廷赈灾发粮,杨府只放羹汤求个温饱,谁要是等不及就出列。”
她杏眼一转,下巴微昂,满脸不服气道:“你们把我的话向后传递下去,看谁敢乱来。”
这一番话说下来,娇嗔有余,气势不足。惹得前排听得见的灾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而拿不准该听谁的话。
昨日消息传开,城外的饥民都往这里涌。有官兵震慑维持好秩序,也有老练掌柜安排繁琐事务,就连在一旁看戏的高时明,看起来都比杨书玉有说服力。
如此重大事,怎么会轮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娘来主持呢?又不是过家家。
杨书玉见状憋着一口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那小手攥着鼓槌,都能看见她手背隆起的筋脉。
还没等秦初平呵斥对方,就见高时明一个凌厉的眼神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