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秦微澜腹诽着,只露出一个微笑。沈融倒也未多说什么,只道:“我来取东西。”
秦微澜闻言细想了会,恍然:“……青玉瓶?”
沈融点头。
秦微澜转身往回走,却有道声音唤住了她。“给我吧。”
秦微澜有些愣神,想答玉瓶并未带在身上,随后却又反应过来——指的大概是她手中托着的餐盘。
这等小事本不用假人之手,不过师叔既然开口,倒也不必拘泥。
回身将餐盘递予沈融,秦微澜很快回房取来了青玉瓶。
这一次,沈融双手托着餐盘,正在原地等她。
秦微澜走近了,才发觉面前的人虽站得笔直,却闭着双目,似已入定一般。
屏息凝视片刻,对方仿若毫无所觉。
她虽不想逾礼,但一直等候亦不是办法。尚思索不出是将青玉瓶置入沈融的袖中,还是直接塞在怀里比较好时,手已不知不觉伸出去,拽住了那滚着暗纹的衣袖。
指尖方触及衣袖,还未来得及动作,面前的人倏地睁开眼。
秦微澜即刻松手,若无其事地握着青玉瓶又行了个礼,然后伸手想去接餐盘。
“无妨。”沈融垂着眉眼看她动作,稍加调整后,一手固定好餐盘,一手伸至她身前。
秦微澜将手中的玉瓶递上,沈融接过,低低地应了一声,却未立刻就走。
“这几日……睡得可好?”
乍一听闻,秦微澜略感诧异——这句问候太平常,却不似能出自不爱管事的师叔之口。心下疑惑,却仍答道:“承蒙师叔关心,睡得还算安稳。”
沈融又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凝于手中的青玉瓶上,没有接话。
秦微澜随他一同看去,忍不住问道:“师叔……此为何物?”
这间房不与新建的弟子厢房接壤,想来沈融是专程来找她的。不说较之房中几未用过茶具,这玉瓶显得精巧了些,单是为了一个玉瓶前来两次,就足以说明这东西十分紧要。
沈融抬眸看她:“你可打开看过?”
秦微澜坦诚地点了点头。她曾拿在手中查看一番,未曾看出什么端倪。
沈融无甚表情,看不出情绪变化,只道:“故人之物。”
秦微澜“哦”了一声,觉得这个答案与不答区别不大,却也心知再问也得不到更详细的回答了。于是她转了话题:“师叔……近来可是休息不好?”
沈融不理杂事,眉目间惯常带有疏散的倦意,却不是如今这般神深重的倦色。方才有人行至跟前,他竟仿若未觉。
指间轻轻摩挲着瓶身,沈融随口道:“山中精怪颇多,夜间不易成眠。”话落,不等她回应便转身离开了。
独留秦微澜站在原地,细细思索他方才的话。
这夜入睡前,秦微澜走至案边,抬手揭开香炉盖,探指拨了拨。
她惯常对气味的感知不深,因而也辨不出香的品类与优劣。
心下突然有了猜测,指尖弹出火星,她燃起香后复将盖子放下,合衣躺至榻上。
不多时,只觉倦意沉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时天已大亮,香未燃尽,但香炉里的火星已经灭了,唯余一室浅淡的木香。
竟是一夜无梦。
秦微澜坐在床边沉思。
自燃了安神香以来,她都睡得极沉,再也没有之前奇怪的梦境。
昨夜合衣而眠,本是留了三分心神,竟没有抵挡住睡意,夜间也不曾因梦而醒。她信师叔不会伤她,安神香自是起的安神作用,那……梦境呢?
——会是……精怪所为吗?
她今日起得晚,齐幽放在门边的吃食早已凉了。
草草用过之后,她一边思索着连日来的奇怪梦境,一边等待着又一天的夜幕降临。
仍是那方冰寒刺骨的天地。
再次于梦中见到,竟也有了些许熟悉之感。
她被人揽在怀中,衣衫摩挲间感受不到丝毫热度。
一片寂静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顿,艰难地飘荡着:“……你身上……太冷了。雪峰彻骨,你且……御一御寒吧。”
她揪紧对方的衣襟,感觉有什么一点点地自指间流失,无法喘息的窒息感铺天盖地,环抱着她的冰冷怀抱却慢慢温热起来。
沈融立于树下,收回凝在紧闭的房门上的目光,垂下眉眼,专注于指间结下的印。
少顷,有丝丝缕缕的白雾自门窗的缝隙中溢出,缓慢地在结印处缠绕成小小的白团。
白色的光团忽明忽暗,时而探出的几缕白雾试图逃逸般地扭动,夜风中隐隐可听闻幼兽呜呜的低鸣。
沈融松开结印的手,将光团托于掌中,温声安抚道:“好了,回去吧。”
正值转身之际,蓦然察觉到异样,沈融顿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