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天地一孤星
两年前凌无非对她说过的话——
“你为救他人于水火,将自己置身险境,可我偏偏帮不了你什么。”
“若是为了成全他,令我失去你,我也不会比他如今好过。”
“我向你承诺,在这件事以后,不论你想做什么,都不会再阻拦你,也会竭尽所能做到更多……”
世间□□,深爱之人相处,不过两种:一为对方铺路,呕心沥血,扫清所有障碍,送所爱一条阳关大道;一为成全自由,推己及人,不加约束,默默陪伴,同上刀山,共赴火海,不论生死,全无怨言。
沈月君的丈夫杨少寰既是第一种,也是第二种。
他舍弃自己性命,成全妻子胸中姐妹之谊,任她来去自由,行所想之事,哪怕是条思路,也愿挡在她身前,甘入黄泉。
那么顾旻呢?
若是深爱,为何百般掌控搅扰?
若是不爱,为何能无悔追寻二十余年?
沈星遥忽然便不明白了。
真正在意一个人,同一条路,似乎有千般选择,哪条是对,哪条是错,根本没有定论。
二人还在争执,她也不便打扰,正想往院中石凳上坐下,却听到一阵不寻常的声音。
有人跟踪!
她眸光一紧,纵步跃上屋顶,刚好瞥见一道人影窜入小巷,旋即飞身跟上,一路疾追,却见那人闪身跳进一个小院里。
沈星遥略一沉吟,翻身越过围墙,却嗅到一阵浓烈的血腥气息,定睛一看,才发现这院子里躺满了尸首,血水流得满院都是,还未完全干涸。
她眸光一紧,俯身探了探尸首温度,竟还是热的。
“什么人?”她见通往后院的小门外有人影闪过,立时起身追出,绕来绕去,却又走回了正门,朱门推开,却听到一阵尖叫。
“杀人啦!杀人啦!”一名中年妇人指着她,高喊一声飞速跑开,脸色因过度惊惧而变了形。附近巡街的官兵听到异动,很快围了过来。
沈星遥看出是局,不等官兵出手,已然飞身跃上屋顶,纵步离开之际,无意听到几声对话。
“钱员外这也太可怜了,别说二十年前那件事,惹上什么江湖仇家,来索命了吧?”
“可不是嘛,那个女人拿着刀,气势汹汹的,哟,一看就不是好人……”
沈星遥心下一颤。
钱员外一家,不是已经搬走了吗?
为何仍在许州?
为何自己一到,便全家毙命?
难道方才的每一个引路人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难道早有人找到此地,肃清活口?
原来,这最后的念想,也要落空了……
沈星遥心头怅然,暗暗下定决心,有了新的念头。未免节外生枝,她立刻回到食肆,却见雅间之内已空无一人,附近也根本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冷下去,瞬间凝固成冰。
落空的并非两年心血,而是两代心怀侠肝义胆之人所有的信仰与期盼,他们举步维艰,维护着可怜的正义,甚至不惜牺牲性命,为后辈铺路。
可结果却还是如此。
难道这不是人间,已是地狱?
她大惊失色,一路飞奔开去,逢人便拉过来问:可有见过一对中年男女,女子风韵犹存,男的胡子拉碴,落拓颓废。
没有。
没有。
都没有。
每个面对她问话的人,不是畏惧她手里的刀,便是疑惑不解,带着一脸的莫名其妙,看着她一路飞速狂奔。
直到跑出城外,双腿脱力发软,跪倒在地。
沈星遥忽觉喉头暖流上涌,躬身低头,猛地呕出一口鲜血。两眼视线由于过分汹涌的泪水而变得模糊,隐隐约约,那座白皑皑的雪山又浮现了她眼前。
那么高大巍峨,那么白。仿佛是这人间唯一的净土。
可她却舍弃了。为了少年意气,决然下山。
然后,离它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沈星遥跪在泥地里,泣不成声。
这场没有硝烟的暗战,已然拉开序幕。
冬至,雨水愈淡,风又干又涩。
战火不止烧在许州,也在江南一代点燃。
宿松县外,江澜看着血泊中的满地横尸,双腿一软,骤然跪倒在地。
那个叫梁荇语的女孩,也倒在这片血泊中,稚嫩的脸上了无生气,已然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齐羽面容阴鸷走到她身后,提剑指向她后心,神情森冷,凉薄似鬼魅。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江澜愈觉心口剧痛难忍,不自觉伸手捂紧,失声哭吼,“连个孩子你都不肯放过?你还是不是人!还要不要脸!”
“我能走到今日,不都是拜你们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