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张显宗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手上紧攥着一张纸人。

岳绮罗抚上他冰冷的脸，记得，那夜他也是这样安静躺在火场里，任由大火焚烧他的尸体。她永远忘不了。身上一抽一抽地疼，牙齿一阵剧痛，她滴下几抹泪，瞻视他的脸庞，翕声："张显宗，我牙疼。"可是现在连把他炮制成“活死人”的能力也没有了。

无心看着为难：“岳绮罗，你别哭了。早该接受这一天的，我说过他是残魂，虚弱至极，何况接下你的这一招法力呢？"

岳绮罗听不进，她才尝到了爱的甜头，生活又把她拉下深渊。

“张显宗能来见你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残魂要修炼数十年才能得以转世是没错，但是你不知道，期间他们会一天天忍受穿心的痛苦，接受不了的魂魄就灰飞烟灭了，坚持下去的多半是有心里放不下的执念。”

岳绮罗转身扯住无心的衣领，双眼空洞：“你说的都当真？”

无心点头，叹了口气：“要他复活唯一的办法就是，注入你所有的法力。以毒攻毒，用你现在仅存的法术攻破他心里的毒。”

"你直接说让我死就好了。"她擦了把泪。岳绮罗想，她的张显宗啊，废了大半辈子的劲，承受这么多痛苦来见自己，一命换张显宗的命，她不怕死，能让他活就好，这辈子她很幸福，让张显宗记得她也就足够。

"好。"无心傻了，岳绮罗是付了真情，老天专挑苦命鸳鸯啊。他也只能颤着心帮忙。

吸取完法力，岳绮罗的命也只剩几年可活了，不在乎了，能够还了张显宗这份情已是极限。她咳出几口血，小脸苍白，看向无心："你方才来我们这是怎么了？"

无心"哦"了一声，伸手递给她洗好的照片，岳绮罗看了又看，痴痴地笑了，收好在包伏里："无心，我走了。你别告诉张显宗。"无心没说话，他知道的，岳绮罗这一走，就一去不复返了。

望着她疲惫的背影，小妖女的一生，学做人，理解爱，法术渐消，灵魂消亡，岳绮罗也就结束了。

很多年以后，张显宗终身未娶，独自经营着独属于他们的小诊所。那个小纸人，他放在了家里不起眼的地方，他怕又想起她，只能极力克制自己不要想起，又是一阵钻心的痛苦。

三十二岁那年，他收到一件快递，姓名，地址未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有一封保存完好的书信，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坛骨灰。

张显宗目瞪口呆，打开书信，足足有写了两页半，清秀的字迹记述着岳绮罗这几年的漂泊，读到最后一段，一个铁血男儿早已声泪俱下：张显宗，我之前对你不好，看不起你，你别怨我。你欠我的，也不必再还。请原谅我这辈子的不辞而别，上次在公园许愿，我告诉你许的什么吧。愿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平安喜乐，不再留恋，不再妄想。"

这句话很重，压的张显宗瘫坐在地上，他的愿望没实现，流星是假的。他只想要付出所有，甘愿用自己的命保岳绮罗无忧，给她手上沾的血续罪。他有了生生世世，只是他的人生里，再没有那个爱吃糖，阴森森的小妖女了。

他带着她的回忆，重复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