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一曲动人

后来的事，李盏瑶都记不清了。

只知道自己是凭着两世对付朝臣的心力，送走了他姐弟三人。

再清醒时，人已近回到宅子里，还躺在床上。

旁边还趴着张珩，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而那双狐狸般狡黠的眼睛闭上，整个人的锐利也减了几分。

张珩不像一般的内监，唯唯诺诺，低头谄媚，更像是一把藏在锦缎里的刀，锋利却内敛。在鹭洲的这些时日，他整日穿着寻常的衣裳，略显清瘦的身段加上过分白的皮肤都让他像一个终日困顿在书卷中文人。以至于，李盏瑶时常会忘掉他是内监这件事。

此前，他经常握着自己的手以示安慰，此刻，李盏瑶却觉得有些不妥。

她的手刚一动，张珩的眉眼就动了动。

人醒了。可意识显然还未立马清醒，呆懵懵地看着李盏瑶，“公主，你醒了……”

看着张珩眼里的血丝，显然是熬了许久，李盏瑶有些心疼，于是道：“张珩，你去休息会儿吧。”

听到李盏瑶叫自己名字，张珩才彻底清醒，薄皮细骨的面目变得满是愠怒。

李盏瑶不解：“嗯？你这是？”

张珩冷冷看着她，“公主就是这般不爱惜自己吗？”

“啊？”

“是一定要将自己逼入死地才甘心是吗？还是说，我张珩不配公主全然的信任，让公主宁愿把自己逼到吐血，也要一个人背负？”

李盏瑶想起来了，江月白、金玉声，还有那个叫阿长的小男孩……

“公主若还要做这幅顾影自怜，自尝自叹的模样。大可叫我立刻滚回都城，也好逞公主的心意。”

张珩想继续说狠话，可回想起她吐血晕倒，又怕她心思又重。于是只冷冰冰看着她。

李盏瑶：“生气了？”

“不敢。”

“你就是生气了。”

“没有。”

李盏瑶撇撇嘴：“你一生气就这样，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块样。”

张珩冷哼一声。

平日他生气了，李盏瑶总会向他解释自己这般做的缘由，可这次，她却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

张珩意识道，这次的事非比寻常。恍若公主整个人被拖入了阴暗的深渊。

张珩又坐到李盏瑶身边，明明是狐狸，却宛若被驯服的兽，眼里满是心疼：“公主，孩子没事，您也没事。可医师说了，您一定要身心保持舒畅。您的担忧悲伤孩子也会感受到。他那么小小的一颗心，承受不了这个世界的伤痛。他要慢慢来。”

“张珩，我……”李盏瑶只说了一个字，眼里就蓄满了泪。

张珩替她拭掉将落的泪水，看着她柔声道：“公主，我从来不是要打探您的私隐，只是你该告诉我，您面临着什么样的难关。我该怎么帮您。”

张珩是很聪明的人，很多事，根本不需要明说。李盏瑶一直知道。就像这个孩子，她从来没有明说，他却清楚知道是谁的。

几日后，江月白和金玉声还有那个阿长的男孩子都上门了。

阿长被交代过，这夫人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一定要谨言慎行。阿长之前也时常跟着哥哥姐姐去大户人家，却没有一家像今日这般沉寂。可看着沉寂，却觉四处都透着杀气。头也低着，蹑手蹑手，完全没了船上的嚣张模样，乖巧得如同小绵羊。

江月白和金玉声由下人引着进入大门后，便被二门上的小厮接手引向下一道院子。如此曲曲折折换三四个人后，二人才见到那日的清瘦男子。

江月白今日似是盛装打扮了一番，半束着发，发髻上是一支枯枝荷状的簪子。泼墨的发丝垂在脑后，飘散在麻制的青绿衣衫间，如绿到极致的生命在自有肆意的疯长。而他怀抱一把古琴，眉目淡然犹如山野道人般清俊绝尘。

若不是张珩亲自查到并告诉李盏瑶，江月白与多位贵妇人有染，她打死也不会将面前这位仙风道骨的琴师与出卖自己色相的优伶联系起来。

金玉声倒是与那日船上相见并无多大区别。

李盏瑶笑笑：“江公子今日倒不大一样。”

江月白不卑不亢，恍若他真是一个居孤山的琴师，只道：“弹琴的时候自该整装敛容。这是对琴也是对客人的尊重。”

几人又寒暄几句后，李盏瑶才道：“江公子请吧。”

江月白抱着琴，却出殿坐到四四方方的天井下。

江月白办低着头，树林阴翳漏出的光映得他泛着金色。

玉骨手指捻琴，干净纯粹的音色如淙淙清泉流散出来。

泠泠七丝上，恍若能听风寒。

琴声中似人与天地，与清风明月，与湖水山石联系在一处。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琴音下，似昵昵儿女语，似勇士赴敌场，似浮云柳絮飞扬，似喧啾百鸟忽见孤凤……

一曲毕，半酣下衫袖，拂拭龙唇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