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
启域年间,暨都大雪。
连日的飘雪渐渐停歇,通往川州的官道被白茫茫的积雪覆盖。
官道上一辆古朴而不华丽的马车急驰而过,留下两道深浅参差、绵延曲折的车辙。
马蹄在雪地上发出急促的笃笃声,伴随着剧烈颠簸感传至车内。
马车内的妇人心里倏地漏了一拍,方才她的指尖随着马车晃动不慎触碰到怀里人的鼻翼,本就气若游丝的少女此刻竟没了呼吸。
妇人不敢声张,在座位上呆滞了足足一分钟之后,鬼使神差地伸出颤抖的手指,鼓起万般勇气在少女鼻尖下一探。
那一瞬间仿佛千年之久,妇人的呼吸几乎停滞,旋即脸上的紧绷倏地冰消雪融。
少女不仅尚有呼吸,且有四平八稳的趋势。
仿若先前那一霎那的触感只不过是错觉。
妇人顿时激动得难以言喻,抚摸着少女的额头鼓励道:“阿颜,再坚持片刻,马上便到川州了。”
马车内其余三人不知妇人失而复得的千回百转,但眼见马上能进城找大夫看病,原本悬着的心也稍作松懈了些。
“阿瑾,都怪为夫无能,拖累了你们。”近旁的老人叹息一声。
老人约莫知命之年,原是暨都的督陶官者里温,因为一批御用的瓷器出了重大纰漏,当今圣上仁慈,并未下抄家之令,只是将其贬为平民,即刻驱逐出京,一切来得突然,彼时正值大雪纷飞。
“塞翁失马,焉知福祸。以老爷清廉正直的性格,退隐庙堂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我们寻一处安定之所,也好过日日勾心斗角。”顾瑾轻轻捏了捏者里温的手,以示安慰。
角落里的丫鬟不敢插话,只在心里忧心忡忡:“这一路冰天雪地,小姐自小身子便弱,经此折腾,不要留下后遗症才好。”
正存想间,马车骤停,车轮在雪地上猛然打滑,溅起一阵飞溅的雪花。
同时金石碰撞声自马车外传来,低沉锵然,那是铠甲在行走间相碰的声音。
一股来者不善的气息隔着车帘扑面而来。
同样感受到危机的还有顾瑾怀里的者清漏,她是被刚刚那一急停给打了个尿惊。
其实在前几分钟里,者清漏刚刚经历了一场心理风暴。
陶艺研究生出身的她穿书了,穿成督陶官的者家小姐,同名同姓,甚至连幼时的小名都一模一样。
意识模糊的者清漏甫一听到阿颜两字,仿若回到几年前父母尚在人间的时光。
鼻子一酸,正要叫一声爸妈,却被后续的对话给惊得骤然噎住。
正二丈摸不着头脑,系统倏然现身。
通过与系统的一番交谈下来,大致是要让她替原身复仇,方能彻底占有这具身体,否则一旦三年期限一过,她的魂魄将与原身身体产生不耐,继而灰飞烟灭。
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的者清漏,真的哭死。
上帝明明可以直接把她开除,偏偏还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盔甲碰撞声逐渐迫近,在马车旁骤然停下。
门帘旋即被剑身挑开,一名守卫肃然道:“路引。”
者里温忙不迭下车,依言将随身携带的路引递了上去。
城门史接过路引,视线扫过上面的为官记录,目光微闪不定间,威仪凛然道:“如今蛮夷入侵,边关将士告急。州府旌令如山,凡民必须出一壮丁。”
者里温温声道:“大人明鉴,在下乃路过百姓,并非川州居民。况老夫之子已在苍东参军。”
城门史平铺直叙道:“如此便只需献纳一万两白银。”
默默在心里将白银换算成人民币之后,者清漏倏然一怔。
懂了,这是明目张胆的打家劫舍。
同样了然的者里温亦是怔愣,要知道他为官二十载,所有俸禄加起来也不及这五分之一。
虽然但是,如今身为平民的他也只能花钱消灾。
者里温面露难色道:“感恩大人抬举,只是老夫实在拿不出这一万两。但如今国家众难之际,无众人之力则何有微家?是以决意仅存几许勉力为生费用,余下一千两,悉数献上朝廷,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城门史闻言却嗤之以鼻。
谁不知当今圣上属意瓷器,近几年瓷业发展如日中天,而督陶官可是上等的肥差,即便被贬,过去那些年捞的油水可谓不知凡几。
但他似乎不欲多说,抬首往车里一扫,目光落在满面病容的者清漏身上,正色道:“这份路引存疑颇多,莫非草寇?里面那位女子是否受汝等劫持?全部下来检查一番。”
还未及反应,城门史便大手一挥,几名手下反应迅猛,旋即上前要把车里的人拖将来下。
早已做好心里建设的者清漏蓦然睁开眼眸,在顾瑾正欲扶起自己之际豁然起身,顺手扶住她时叫了一声娘,尽情所能叫得不那么生硬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