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

爸爸去世了。

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家中忙碌，他们拉起白色警戒线，在爸爸躺着的位置圈上尸体线，陈夕才产生真实感，她意识到那个开始尝试如何当父亲的人，永远离开了。

妈妈与五个女孩儿，排成一条直线，自发地站在墙边，妈妈哭泣的声音尤为清晰，陈聪和陈安婧亦有不同程度的流泪。陈夕扶着逃避上学的陈朝，内心同表情一样麻木，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事实。

“这可真是惨啊……”

负责的警察指挥现场勘察，随之感慨道。陈夕认出他，是上次处理木材厂事件的老警察，那么或许，那位年轻的常警官也来了。

桑拿室四五个警察中，陈夕看见他的身影，他半蹲在地面，勘探现场，他的脖子细长，显得人高出一截。

老警察喊了他一声，他转身应答，一瞬间与陈夕视线交错，她的面无表情，仿佛掺杂怨尤。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很悲痛，许下承诺留心陈家的情况仿佛还在昨天，转眼间，人就死了。

此刻，他清晰地知道应当做什么，调查清楚事情的原委，得出明确的结论，是自杀还是他杀，决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模糊不清了。

常文轩直起身板，环视整个现场。

桑拿房位于这栋房子的东南角，是一个约15平方米大小的正方体空间。内部与外界相通的地方共两处，一个是北侧的门，与客厅连接，客厅里的人可以由这扇门进入桑拿房，另一处，是房间西南角的地下通道，打开后，直接通向房子外侧。据说这间屋子原本是储藏室，堆放杂物，秋天储存粮食蔬菜，陈安婧和陈朝喜欢在冬天吃冰淇淋，所以专门设计了与室外相通的地下门，将买来的冷冻产品放在室外积雪中，方便人在室内开门即取，不必在零下三十几度的天穿衣服走去外面。

房间内部陈设极其简单，西侧一半的区域都是座位，由横木制作而成的简单座椅，两侧镶嵌在墙壁上，下方靠几根木脚支撑。座位的中央，也就是房间的正东靠墙位置，设有火山石加热器，正对面——位于房间正西墙壁上——安装了温度湿度检测面板，火山石的旁边，摆放着一个水盆，盆中水分所剩无几。脱落的门锁掉在门周围，最后则是尸体，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倒在房间中央偏西的位置。

“这是什么？”

老警察盯着火山石加热设备，自言自语地问。

“这个是加热火山石的机器，桑拿房主要靠它升高温度。”常文轩走到师父身边，向他解释，“人进入桑拿房，让机器运作，用水浇在火山石上，室内温度就会升高，具体细节得请教专业人士，不过基本原理是这样。”

“水……就是旁边这个水盆吗？里面没什么水了啊。”

的确，水盆摆放在火山石旁，显然是为了浇灌火山石，现场的水盆内残留的水还不够100毫升的样子。

“可能是用完了吧。”

“就这么一直加热，人不会热死？”

“正常来说，不会。您看，座位对面的墙上安装了温度检测装置，这个面板能将室内温度和湿度显示成数字，当温度到达安全线，就会自动停止火山石的加热。”

“还真高级”，老警察吞了口吐沫，“不过……本来我还担心看不明白案情，听你说下来，现在看这件案子，是意外。”

老警察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缝隙中闪烁着猎鹰般的光亮。常文轩不解，歪头问：“您已经看出什么了？为什么这么快就能决定是意外？”

老警察端起架子，伛偻的身躯笔直起来，“哈哈，年轻人，别看你新鲜花样知道的多，破案这方面还有待学习。”

“是啊，所以我这不正向您请教呢吗，那您就告诉我吧？”

“看看，看看这房间里唯一的门。”

常文轩顺着老刑警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通向客厅的门四周用胶带贴满了塑料膜，将门周围的空隙堵得严丝合缝。

“你知道这种塑料膜是用在哪里的吗？”常文轩摇摇头，老刑警继续说，“蔬菜温室养殖，建造大棚时，用的就是这种塑料膜。它十分坚固，不易老化，是非常耐用的材料。”

“可这跟意外死亡有什么联系？”

“你再看看掉落在它周围的门锁。”

常文轩靠近脱落门锁的位置，蹲下观察，桑拿室的门锁是一款老式的插销，由两部分组成，一半在安门上，一半安在门框上，中间插着一根九十度弯折的铁棒，当屋内的人想要锁门时，只要将铁棒向门框方向推，让铁棒穿过门与门框之间，构成阻碍，门就打不开了。

“这么老款的锁，我上次见，好像是用来锁窗户的，那是个盗窃案来着，犯人在玻璃上敲开一个口，手伸进屋里，把插销打开。但现场这个插销，是一整个掉在地上的。”

不仅是门上那部分，而连带着门框部分的锁整体掉到了地上，这些金属部件靠螺丝镶嵌进门里，背部的螺丝七扭八歪，像被人蹂躏踩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