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又起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不去高中了是怎么回事?”
“没有,没什么,我就是不想再上学了。”陈谦喆含糊其辞。
与离开时的风光正相反,单薄的衣衫如同陈谦喆削弱的意志,陈夕不会追问,她知道大姐一定遇到了伤心、痛苦的事,宁愿放弃九中的教育资源,放弃可能闪烁的未来,也要在寒冷的腊月回到杨鸣。
可是相同的说法,在爸妈面前就行不通了,他们拼命追究原因。
尤其是爸爸。
这天晚上,他在老齐家喝了大酒,回到家已经是姐妹们的睡觉时间,他哐哐砸门,嘴里叫嚷着大姐的名字,让她出来说清楚,不说出个门道,他就要坐车去春和,去九中找老师,找校长问问。
二姐、小朝姐姐、小妹都忍不住向大姐铺上瞧,陈夕蜷缩在被窝里,她睁着眼,面前出现许多电视剧里酒鬼砸门的场面,不愿分手的前男友、闹事的邻居……但发生在现实中的,是她们的爸爸。
他在门外吵闹,妈妈在隔壁的房间,她们不相信妈妈没听见,但妈妈现在还没出来,就是不会管了的意思。
接下去,陈夕听见有人穿鞋,淅淅索索下床,她即刻坐起身子,发现其余姐妹们也都坐起来,门边,大姐陈谦喆拉开了卧室的房门。
“你想知道发生什么,我就告诉你。别在这吵她们睡觉。”
她抓着爸爸的袖子,揭开被风雪阻碍的大门,向客厅小屋走,妈妈也从隔壁走出来,跟过去。原来她不是不管,而是始终聆听这里的情况。
陈夕拽了一件外套披在线衣外面,所有在床上的姐妹,除了陈朝,都披上衣服,穿过长廊,追去客厅。
她们一个垒一个,冒出脑袋叠成摞,躲在黄暗的墙边,偷听着客厅的谈话。
原来,去年底十二月,春和九中举办了运动会,陈谦喆身高优势,被强制报了立定跳远这项,在比赛那天,会场上全校的瞩目下,她与身旁的体育委员在空中撞了个满怀,两人摔在沙坑里时,嘴唇碰到了一起。
事情本身不算大事件,可学生八卦的嘴总能杜撰出比真相更夸张的故事,她无法忍受四处针对的目光,满天飞的流言,就趁着元旦假期,用买饭票的钱买了车票,连夜逃回来。
“诶呀,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多大点事呀”,妈妈抚抚心口,“没关系,这也不是你谈恋爱,要和他亲的,意外的事谁家都有,忘了就好了,至于那些说闲话,说小话的,她们都是嫉妒你,嫉妒你学习好,你不用把别人的目光看得那么重,学好自己的习,才是真本事。”
爸爸端坐在沙发上,一手紧握妈妈给他的水杯,眉头拧在一起,显然他没有妈妈那么释然,却也不知道该不该批评陈谦喆,于是在心里跟自己较劲。
“妈,你怎么不理解?还是我把这件事说得太轻描淡写?你不知道流言蜚语害死人吗?说什么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们生下来便是活在别人的注视下,活在别人的评价里,没有谁能脱离他人的眼光而活。”
“我是叫你想开点,不比较这些,努力学习就行了。”
“学习,学习,在你眼中学习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你还不是放弃自己的前程,回到杨鸣来?妈妈,你是在乎我——你的女儿,还是在乎学习好、能给你争面子,让你风光的我?如果我放弃学业了,如果我考个普通的大学,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认我了?”
“谦喆,你怎么这么想,妈妈只想你好,你为什么不明白……”
“是你不明白!他人的评价是我们的镜子,我们一生都没法摆脱的,你以为你看到的你就是真正的你吗?不过是别人映照下的你,没有周围人的评价,你没办法知道自己的样子,把别人的评价变成自我判断,我们都是这样活的。现在我的评价崩塌了,我还怎么好!你说说看,我要怎么才是好!”
陈夕蹲在最下面,她看着陈谦喆说这些,侃侃而谈的样子,就好像站在讲台上的团队首领,发表着激情的演讲。
“你们……听懂了吗?”陈安婧迷惑地问陈夕和陈聪。
陈聪说:“……我翻过她放在家里的书,好像是镜像自我理论?”
“镜像……?那又是什么?”
“嘘!”
陈夕打断了她们对知识的探讨,客厅中心的剧情有了新进展。
爸爸勃然大怒,“怎么跟你妈说话的!”边说,巴掌落在大姐的脸上,她猝不提防一个趔趄没站稳。
不知是酒气上脑,还是愤怒的具象,陈夕眼中,黄色顶灯下的爸爸,躯干之上没有脑袋,一颗红色的气球画着和他相似的五官,唾沫星子在飞舞。
慢慢地,他的脖子也被塑化了,接着是手脚,广场上扭长条气球的叔叔砍去他的四肢,用胶水粘上一节节气球。不知哪来的红色气球人,抓住陈谦喆垂在脑后的马尾辫,牵着她,像牵一头不听使唤的牛,牛儿咆哮,也只得受气球人摆布。
气球人将她推出客厅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