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基地
也许是月亮的光芒过于耀眼,即使没有群星,夜晚也光明依旧,通亮如昼。
……
时间过了半月还多。
开学前三天的傍晚,大姐陈谦喆在打包自己的行李,收拾衣物,以及,她最多的书。皮箱塞得满满当当,油光锃亮。陈谦喆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春和市驰名全国的九中,爸爸关了木材厂,休息一周,要亲自送大姐上学。
陈夕捂着肚子,蜷缩自己的身子,侧躺在床上。
她知道爸爸去春和的规矩,临走前每次都问姐妹五人想要什么,大家盼着他回来,其实是盼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东西。距被打那事已经快三周,她心里的疙瘩不消不减,对爸爸刻意回避,此时也不例外地,不想见他。
她合眼假装沉睡,耳朵却拎得老高,听见大姐行李箱的拉锁因为缺油滋滋啦啦的声响,听见陈朝和陈安婧商量着向爸爸讨要什么的喜悦,听见行李箱的滚轮划过瓷砖地的沉闷消失在门外……
屋里终于没了半点动响。
陈夕翻了个身,换成平躺,她睁开眼望着灰白、坑坑洼洼的天花板,最近连日阴雨的缘故,总觉得墙皮都在潮湿,姐妹们簇拥在爸爸身边要这要那的景象勾勒出画,刻印在天花板上。
大家会提到她吗?会想起没有出现的自己吗?
如果爸爸敲敲门,问一句“小夕在屋里吗?想要爸爸给你带什么?”那就原谅他好了,小夕想。
其实她早就原谅了,但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原谅”,没人教给她这时候需要说些什么,她只能学着妈妈,当爸爸或者姐妹们做了她不喜欢的事,就让自己失明,失聪,假装看不到,听不到对方。
直到她迷迷糊糊昏睡过去,直到睡过这一天,爸爸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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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的开学准备工作忙坏了潘美玲,她叫上做美术老师的董妈妈,为女儿们挑选新书包、新笔盒,新文具。陈朝想早点在手上把玩新玩意,三天两头在饭桌上催促妈妈,询问进展。陈安婧自知不是主角,但妈妈不会缺了她的,因此按耐声色,极为清静。
开学前一天傍晚。陈家吃饭的功夫,有人在马路上点玉米杆,麦秆燃烧的烟飘到家里,呛得人好生难受。
陈夕端着碗筷,窗外橙红的夕阳半坠,她在心里计算,最近追更的电视剧周日播大结局,眼睛瞥向墙上挂着的福寿康宁日历本,正停在红色那页。
原来就是今天啦。
能在开学之前看到结局,就不必每天惦记后面的剧情发展了,最后究竟是男主死了还是反派死了呢,好在意。
陈夕草草吃完饭,迫不及待地将电视播到那个频道,妈妈嘱咐了句明天开学了早点睡,便回小屋了。
客厅里只剩下陈夕一人。
她把铺在沙发上的毛毡垫拖到电视机前,墩在瓷砖地上,自己抱着双腿坐在垫子上,她做过多角度多方位的测试,这个位置,这个姿势,能让眼睛最大程度接收电视机画面。
黑暗的房间,电视屏幕是唯一的光源,光影散射出的虚像晃动在陈夕的脸上,她的感情随着电视剧情节,起起落落,一会儿是笑的,一会儿是哭的。
终于,就要到了,正邪双方交战之时,故事的最高潮——
“我们回来了!”
突然,陈聪的声音钻进她的耳蜗。
“客厅灯没开,是不是都睡觉了?我们小点声吧,爸。”
爸爸带着二姐从春和回来了。
陈夕慌慌张张地摸索遥控器,想按关机键,却惦记着持续上演的情节,心不在焉地连按了三下音量键。声音突然廓燥起来,震得耳膜颤抖。陈夕双腿吃不上力,抛下遥控器,躲进客厅旁边的厕所。
关上厕所门的瞬间,陈聪和□□推门而入。
“有人呀”,陈聪着皱眉说:“电视声音怎么开这么大,八点半了还看电视,是小夕吗?咦,没人在。”
陈夕攥着门把手,把耳朵贴在门上,电视声掩盖住了爸爸和二姐的嗓音,听不清他们在谈什么。
过了五分多钟,陈夕感觉有人将电视声音调低了,接着,她从厕所小窗看见两个人影,一高一低,离开客厅,走向卧室小屋。等到他们的背影彻底走进小屋,陈夕又一次附耳在门上,确认客厅真的没别人了,她才蹑手蹑脚地开门出来。
发光的屏幕上已经没有了电视剧的画面,彩色的电视信号测试图取而代之,占据着电视机的全部。
结果,她错过了最重要的结局。
陈夕的两个肩膀仿佛缺油少蜡的机器,生涩地下垂,重播是明天白天,而那时,她在学校上课,恐怕结局永远都是未知。
她准备就这样关上电视,收好坐垫,抱着失落睡去。
“喀嚓——”
走到电视机前,她的脚边踢到一件硬物,带起塑料细微的摩擦。
她蜷曲着跪下双膝,电视机的光打到毛毡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