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与错误
“当然了,你该为自己是这样的小孩儿而自豪。”
陈夕撇撇嘴,可以的话,她不想当坚强的人,如果她并不坚强,就可以扑在母亲的怀里、肩膀上啼哭吵闹,像安婧或其他孩子那样。
但现在却做不到,因为她“很坚强”。
“妈妈为什么嫁给爸爸?”她脱口而出。
“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爸爸这样的男人是我永远不会喜欢的类型。
没有说出真心话,她咽进自己肚子里。
“妈妈不是在春和工作过吗?可还是回杨鸣嫁给了爸爸?”
妈妈关上药箱,坐在床边,陈夕努力地侧过身,枕着妈妈的大腿。
“小时候妈妈家里很穷,平时只吃棒子面窝窝头。”
妈妈轻抚陈夕的后背,陷入回忆。
“可人总不能一直吃窝窝头,姥姥有时候交代我们兄妹几个,一人拎一筐窝窝头,去附近镇上生活比较宽裕的家里,挨个敲门,两个窝窝头换半个白面馒头。”
“那时我十岁,敲开了很多人家,门里的人听我说,要用窝窝头换馒头,都摆手轰我走。直到敲到你奶奶家,你爸给我开了门,他听完我说的话,偷偷拿了一个馒头,塞到我手里。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后来到该结婚的年龄,有人介绍相亲,男方刚好是你爸,我感觉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他那边也同意,就答应下来,一直这样过了。”
“小夕。”
妈妈停顿了一下,声色低沉地说:“或许你会埋怨爸爸,但千万不能记恨他,你对他的抱怨仅限于今天,过了今晚,所有的情绪都要消失。记得了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陈夕望向暖黄色的天花板。
她突然想起,董妈妈曾经说的,二姐受的伤叫内伤,她不懂内伤的含义,只知道电视里演的武侠剧,侠客对皮外伤毫不在意,可对内伤谈之色变。
有一次看电视,她问坐在身边的长姐,内伤是什么伤?
长姐说,内伤就是看不见的伤。
那么,自己也受了内伤吧,她觉得心很难受,或许是心脏破了。
把酸了的食物扔掉是错吗?可能是错的,她了浪费粮食。
没有去见大伯是错吗?可能还是错的,她没了礼貌。
自己做了错事,因此受到家长的打骂。倒掉粮食,所以要从晚饭的份里补给浪费的那部分……
可为什么她会感觉束手束脚,感觉喘不上气呢?
妈妈说要收拾打扫一下这间屋子,陈夕便一瘸一拐地走回姐妹五人房,里面叽里呱啦的说话声仍在持续。
她推开门,三姐妹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小夕姐,你怎么样?”陈安婧挽上她的手臂,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我们正在开老爸的□□会。”
陈朝啃了口地瓜,言语含糊地说:“我也被打过,你咋不替我抗议。”
“你没和我说啊。不对……你什么时候被打的,我怎么没印象。”
“四岁。我站茶几上,把玻璃踩碎了。”
“拜托,姐,你四岁的时候,我才两岁半好不?而且你真的欠打。”
小妹翻了个白眼,转头攻击坐在床头,一言不发,独自看书的大姐。“喂,老大,您像个弥勒佛,坐床头一晚上了,小夕姐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顿,难道你没什么想说的?”
陈谦喆瞄了小妹一眼,头也没抬地说:“饭桌上笑我,有事别来找我。”
“我们是笑了你,可是小夕姐姐没笑,现在不就是讨论她的事吗。”
“她没表态,就是同意的意思。”
“是吗?真的假的?”小妹摇晃陈夕的肩膀,想从她嘴里听到答案。
陈朝:“大姐有‘读心术’,她说是,就一定是。”
“啪”的一声,陈谦喆合上书页,边角已经泛黄翘起的《津巴多普通心理学》被她丢在手边的床头柜上,她靠近陈夕,双手搭在陈夕肩膀两侧。
“小夕,爸爸这样对你,我想听听,你怎么想。”
陈夕直视着陈谦喆灼灼的双目,身体里积攒的负面情绪就快要蹦出来,妈妈的话也同样回荡在她的脑海。她和大姐的对视,却像是妈妈和大姐的暗中较量,她感觉再多一刻,自己就要将真心吐出。
最终,妈妈战胜了大姐,陈夕移开目光,低下了头。
“我……我没什么事,很晚了,我们睡觉吧。”
夜里,月光清凉蔚蓝,蝈蝈的叫嚷此起彼伏。陈夕胃里空空的,坠得她心慌,她把小臂搭在胃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再次转向有光的那侧,猛地一口凉气倒吸进胃里。
有个人影正趴在她的床头,与她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