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弘宪二十年春。
寒冬方过,积雪未化,春寒料峭,天穹堪堪几只寒鸦过境。
五岁的明姝着如意云纹袄裙,白瘦的小脸藏在烟萝狐绒斗篷之中,表情略有些僵硬,小口小口地呼出白烟。
今日随着明家人往荆阳世家谢家吃喜酒,明姝处处显得有些局促拘谨,半步不敢离了家人。
谢家花厅地龙烧得火热,三五成群的妇人聚到一起倒是显得闷热,明家大夫人瞅了低眉顺眼的明姝一眼,语气寡淡道:“你出去顽罢。”
“是。”
明姝得了令,赶忙出了花厅,一身的束缚仿若少了些。
春日百花初绽,空气中都漫着清冷的花香。
明姝去了后院寻了个人少的大树根下呆坐着。
她小手撑着消瘦的下巴,细细地算着今日是重生以来的第几日了。
从她在冷宫中咽气到醒来的如今不过才过了三个月。
上辈子的一切都恍若昨日。
前世她因与芝南郡主已逝独女容貌相似,被她要去抚养。寄人篱下的她万般听话乖顺,却被当成棋子,成了郡主争夺权势的筹码。
嫁了温良柔顺的三皇子,她本以为得了个知冷知暖的良人,却还是没有逃过当成棋子被抛弃的命运,看着他与白月光卿卿我我。心冷情绝的她最后能依靠的只有皇后的权势,可枕边人为了讨好心上之人不顾大臣劝阻夺了她惟一的倚仗。
她到如今还记着那废后那日的场景,高高在上的帝王俯视着她,眼里没了从前的温情,冷声道:“朕的娇娇儿想要凤印,皇后别不识好歹。”
她本就疾病缠身软绵无力,愣是硬着一股气将凤印砸向他,怒斥他:“滚。”
被扔进冷宫的她病来如山倒,最后被一把火困死旧殿,惨死在了冷宫之中,连死后也不得安生……
“咚——”
一声闷重的撞击声打乱了明姝飘散的思绪。
“嘶~”
明姝被某样坚硬的东西砸中了脑袋,她揉了揉发顶,瞧见地上的“罪魁祸首”——一枚稀有的紫玉,雕刻着朱雀模样的纹。
还未等她捡起细瞧,顶上便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那是我的玉佩。”
明姝抬头,正好对上玉佩主人的眼眸。
一双明亮潋滟的桃花眸似笑非笑,眼瞳黝黑如深井。
谢家九郎谢玄璟!
前世那个与她水火不容的政敌,那个却是她死后唯一一个吊唁她的人!
“小妹妹,”谢玄璟一身玄色劲装坐在树杈上,一条长腿垂着,低头看着她,笑意张扬,“听话,快把玉佩还我。”
明姝回神,捡起玉佩,垫着脚将玉佩举高。
可惜她人小不够高,举起手来都没有树干的一半高,她掂了掂脚,“太高了,你下来拿吧。”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从树上看下去只有那么一丁点,瞧着便让人心头一软。
谢玄璟忽而用脚勾住树枝,整个人倒挂在树上,嗓音带着笑意。
“小妹妹快递给我吧。”
“……”
明姝被他猛地倒垂下来的头给吓到,一时怔住,冲他眨了眨眼。
“愣着做什么?”谢玄璟瞧她模样可爱,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眸里像是点缀着星光。
明姝撇嘴,将玉佩递给他,暗自腹诽,拿玉佩就拿玉佩,整这动静净吓人……
“谢了。”他接过玉佩,弯了弯眸,似又想到了什么,揉了揉她的发顶,面带歉意道,“抱歉了。”
“……”
明姝蹙着小眉头,她小手捂着今早起了个大早梳的小揪揪,试图挽救它。
谢玄璟从树上翻了下来,瞥见她撅着个小嘴,似是不开心的模样,以为自己的玉佩砸疼她的缘故。
他眸中带笑,弯着身子哄道:“小妹妹?”
“哥哥带你吃糖去。”他伸出手,笑弯了星眸,低声哄她。
“……”
他又哄了一遍。
明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有些恍惚。
眼前的少年有着凌厉、斜飞入鬓的剑眉,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挺鼻薄唇,张扬又稚嫩,满满的少年气。丝毫没有前世历经苦难后的脱俗和沉寂。
小少年以为她真的生气了,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忙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哄她:
“别生气,要是还疼,哥哥带你去看大夫。”
明姝看了眼他手中的被一根红绳系起的小铃铛,又看了眼他赔笑的面容,想起了前些日的梦。
经久难忘的梦境。
梦里是她死后,偏殿的灵堂陈放着她的棺椁,白布飘然,寥寥无几的贡品,如此简陋敷衍,让人难以联想到这是曾经坐在后位上掌管六宫的人的灵堂。
殿中站立着一人,身材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