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
梁渡茶楼是一家神秘的茶楼,一楼大堂内设了个台专门供人讲故事,往日内想要登台述说者皆可戴上面具。
然每逢清明,中元,寒衣这三日,段鸿便会闭门打烊,重开另一扇门迎客,因这三日的客人甚是特别,皆是往生者。
他生了一只阴阳眼,往日里见不着也听不见,只有到这三日他才能看见听着,因替往生者了却心愿收到不少钱财,便开了这家茶楼。
今日寒衣节,时辰已晚,还没有客人前来,段鸿坐在台下百无聊赖地喝了一会儿茶,炉火渐渐有些小了,他刚想拨弄,一阵阴风拂来将火彻底吹灭。
“抱……抱歉。”来者是个年轻的将士,看着年岁尚小,大抵十七八岁的模样,此刻略显紧张无措。
小将士身着沉重冰冷的甲胄仍站得挺拔,袒露的皮肤上有几道显眼的刀伤,但最为明显的还是他胸口上的伤,细长的一道布满凝固的血迹,像是一剑贯穿心脏。
这样年轻便……
段鸿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却很快掩饰下去,笑着说:“无妨。”
他将炉火重新烧了起来,而后伸手示意道:“小公子请坐下说。”
“多谢。”小将士见段鸿和善,放松下来,“我想归家,娘亲……娘亲还在等我回家,先生能否帮帮我?”小将士说起娘亲红了眼眶,少时入伍出征,离家已有五六年,惹得白发人空等一不归人。
小将士在人间徘徊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回家的路,此前跟着一盏灯走了许久才找到茶楼,恰逢寒衣节有人开门候着,他便进来了。
“这个自然。”段鸿斟酌着用词,问道:“小公子可还记得自己的原身现在何处?”
小将士指着西北方答道:“虬山战场,只是经年累月,尸身早已成被马踏成泥,当地好心的村民给我们立了衣冠冢,我的在一棵长歪了的树下。”
段鸿点头,问道:“那小公子家在何处?”
小将士有些茫然,“家”似乎太过遥远了。
他的家原本是什么样的呢?小将士努力地翻找回忆,却总是零零碎碎的一段。
好像有一条长河,他曾在那下水捉鱼;好像有一片桃花林,春日里总是有漫天飞花;好像有一群善良的邻里,总会给他很多好吃的……
还有……还有一个给他缝衣纳鞋的娘亲,每逢他出门去玩,她总会在村头等他回家。
村头的那块大石头上写着很大的两个字:西津。
小将士的泪水决了堤,是了,西津,那便是他的故乡。
小将士泪流不止,掩面痛哭道:“此地西南方相距三万里,有一小小村落名曰西津,那儿是我的故乡,我想回家,我得回家,但是还请先生不要告诉娘亲我死了,让她有个念头也好啊……”
寒衣节的时辰过去,段鸿来不及安慰,小将士便消失在他眼前。
次日,段鸿交代好一切出了远门,虬山战场厮杀的痕迹已被生机掩埋,他找到了那棵树,鞠躬道:“得罪了。”
他挖出一堆破烂的衣物,翻了翻找到一个生锈的军牌和一个覆满陈年血迹的平安符,想来应是小将士死后紧紧抓在手心里。
军牌上刻的是小将士的名字:李子安。
平安符上写的是小将士娘亲的心愿:佑吾儿平安。
段鸿来到西津后,发现此处同小将士的回忆并无二致,他一路找到李家,看见在灶间忙碌的老妇人,他站在角落望了一会,悄悄将军牌和平安符埋在了门口的篱笆下。
“小公子,你既要给老人家留个念头,便这样守在她身边吧。”
段鸿起身离开,忽而起了一阵风,风中夹杂着一声微弱的“多谢”。